错爱-阿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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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
·阿媚·

　　连着下过了两个星期的雨，天终于晴了。下午出门的时侯，
走出楼下的树荫，家明觉得天蓝得像是浸过水的牛仔裤，而白花
花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空气里有点凉，迎面扑来是青草的
气息，太阳光千丝万缕地从树叶子的空隙里钻了出来。一部甲壳
车缓缓地从门前爬过去，车轮滚过积水的路面，荡开了水上的红
叶，碾碎了水底的青天。


　　家明扬着头在路上走着，眼睛里全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今天
，是他去见咪咪的大日子。天效得，为了这个日子，他已经等了
太久太久。先是咪咪拒绝见面，等咪咪终于把同意把地址给他之
后，又是他的老板兼拍档不肯给他假期。


　　“Ｍｉｎｇ，”那个秃掉了半个脑袋的老好人说，“算是求
你了，等这个商场做完了再走好不好？眼看着就盖好了，你现在
走不是要我的命吗？一个月，一个月后放你半年假总可以了吧？
”


　　可那个倒霉的商场一拖就是三个月，家明每天蹲在工地简陋
的棚子里督工，每天通过网络在固定的时间里与咪咪碰面。


　　“你过来一次好不好？”


　　“不可以呢。快要大考了，我不能缺课。”


　　“一个周末？”


　　“周末我要上班啊，你怎么忘了？”

ymdd

咪咪需要不停地工作，并且从没提到过她的家人。家明猜她
可能跟家人不合，或者家境不是很好，更大的可能是家人都不在
美国，而她需要勤工简学来完成自己的学业。每当想到这些，家
明就觉得异样的亲切，亲切里又掺着那么一丝丝的心疼。他自己
的书是怎么念出来的呦。家明已经算是幸运了，从大学起就一直
可以考到奖学金，但一想起求学的那段日子，记忆中却还满是在
泥泞的工地上边啃着被雨淋湿了一半的三明治边抽空温习功课的
情形。家明的母亲早逝，父亲年纪大了，从十七八岁起家里的担
子就交到了家明肩膀上。那时候，弟妹还小，家明的奖学金通通
交了学费，助学金拿来付了房租，然后家明每个星期在建筑工地
上打上三十个钟头的杂，来赚取一家四口的生活费用。


　　四年大学，家明没去过一次舞会，没约会过一个女朋友。实
在是没有时间啊。有时候，家明想想，不是不遗憾的，但再遗憾
也还是值得。家明升入研究院那年，妹妹家慧拿着全额奖学金进
了麻省理工；家明从研究院毕业了，小弟家硕的第一本漫画册也
摆上了所有书店的架子。弟妹都出息了，家明松了一口气，在接
踵而来的自豪与欣慰里，家明尝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与辛酸。


　　接着的日子里，家明拼命地工作。一张图纸接着一张图纸，
从一片地盘到另外一片地盘，他的招牌终于打响了；现在，一提
到城里的建筑师，不可能会跳过他家明·沈的名字。


　　家明也知道他几近完美的生活里缺了些什么，确切来讲，缺
了个女人。不，不是任何女人，有太多的女子对家明表示过好感
，可家明总是婉转地拒绝了。老实说，家明也承认那些女孩子们
各有各的可爱之处；夏天里，女孩子们穿着服贴的连衣裙，露出
来的脖子手臂与粉腿是那么光洁滑嫩，不是不令家明心跳的。她
们的笑声像银铃，清脆悦耳的声音会让人的耳朵麻痒不已，家明
会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一只耳朵烧得透明，半天退不下
去。但脸红归脸红，心动归心动，家明清楚地知道那还是不够的
。除了让他脸红心跳的美丽与青春之外，家明还希望他的女子能
够给他些别的，不太一样的感觉。


　　家明也知道自己有些迷糊。“早就不是十八二十二了”，他
自嘲地笑着告诉家慧，“还等什么呢，难不成真要等到头发掉光
了那天才肯醒悟？只怕到那时候就没人肯要了。”


　　“那倒不会，”家慧很实事求是，“到那时候想要你的人会
更多，而且个个都年轻貌美－－只要贵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好的话
。”


　　家明突然生气了，说：“我就不信所有的女人都像你这么实
在。”话说出了口，家明就后悔了。就这么一个妹妹，对她乱发
脾气算什么呢？而且她说的又明明是实话。


　　家明改了口气，“家慧，我不是那意思。”越描越黑。倒是
家慧，板起脸瞪了他一眼，道，“得了吧。你是啥意思我还会不
知道？”接着悄悄地叹了口气，“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总是支持你的。”家慧想想又笑了，“而且绝对不取笑你娶不
到老婆，或是有同性恋倾向。”


　　家明也笑了，拍拍家慧的脑袋。谁说兄弟姐妹长大了会生份
的？这个宝贝蛋妹妹从小就被他负在背上驮着走来走去，后来看
着她一天天长大，读书，工作，终于有一天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嫁
了出去。嫁出去了的妹妹还是妹妹，光是看看家慧整天嘻嘻哈哈
的样子就能让家明打心眼里觉得快乐，这个时而神气活现时而一
本正经的妹妹是他今生今世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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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是在网络上认识咪咪的。为了家旭的缘故，家明偶尔会
留意一下漫画网上的专刊与讨论。半年前吧，咪咪的一套“当我
们年轻的时候”引起了家明的注意。“年轻的时候”画的是一系
列小学生学校生活的故事，皮球肚子的校长，点三八痣的老姑婆
教师，被体育老师追着满操场乱窜的顽皮男生与对爱情似懂非懂
的小女孩都令家明忍俊不禁并无限怅惘。


　　呵，当我们年轻的时候，那真是家明最为无忧无虑的黄金年
华。那时候家明的母亲还健在，父亲还算年轻。每天早晨母亲会
挨个儿唤醒他们三兄妹，看着他们吃好早餐，再送他们出门。那
时候，每天晚上的厨房里总是飘着菜汤的香味，吃过饭，母亲会
坐在客厅一角的折椅里，一边不停地做着些什么手工艺品，一边
看着他们三个趴在餐桌上写功课。家里并不富裕，母亲的手边永
远有着做不完的工夫，有时候在打绒线毛衣，有时候在粘塑胶花
，有时候在包水饺或是包子。这些临时的零散的工作都由母亲的
朋友介绍得来，母亲总是说，可以，可以，做得完的，没有问题
。母亲是从不承认累或辛苦的，多做一点，再过两年咱们就可以
有自己的家了，她说。


　　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家明就要升高中的时候，母亲病倒了
。起先她不肯去看医生，后来有一天家明从学校回来，看见公寓
楼下的救伤车“呜－－呜－－”地叫着闪着灯，两个护士把已处
于昏迷状态的母亲抬上了车子，送去了医院。母亲再也没有离开
那里。


　　在医院的日子里，母亲大部分时间昏迷，偶尔醒过来认清楚
了靠在她床边的家明，总是会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告诉他，
要读书啊，不要像妈妈，一辈子打工没个出头之日。或是，妹头
要嫁个好人家，由她自己选，不要逼她；小弟太小，慢慢教，别
让爸爸老是打他。

ymdd

　　母亲去的很快，不能算是不幸运的。尤其最后的日子里，她
已进入弥留状态，偶尔醒过来，但她的精神已经去到了另一个世
界或是时空。她时时会看着空气微笑，虽然笑得很是辛苦，让家
明的心如刀割。她在想什么？可是想到了自己做女儿的日子？那
时候的朋友总是“陈宝珠，陈宝珠”那样唤她，说她笑起来的样
子不输于当红的电影明星。她是否想到了曾经在她家楼下站岗的
小阿哥？呵那个为了她的出嫁而心碎随即远走他乡的青梅竹马的
大男孩。或许她想到了万里以外的家乡，那个一年里只有两个季
节的地方，她家楼下的米行与从门前经过的摩托车，停停歇歇的
雷阵雨与天井里那一树火红的凤凰花。


　　随即她就去了。


　　不知是为了丧妻之痛还是为失去了家里的经济支柱而恐慌，
家明的父亲从母亲病倒到过世一直处于愤怒的精神状态。母亲过
身后，父亲不得已地愤怒地在间中餐馆里找了份半工，每天工作
四个钟头，将将赚够房租与他自己的酒钱。其余的时间里，他没
醉的时候就在喝，醉了就睡觉，有孩子在跟前的时候就打打孩子
。一晃眼，几年也就过去了，到了家明可以一力养家的时候，父
亲的愤怒已发泄得七七八八，家慧家旭也大到了他不再打得动的
地步。


　　家明是恨他父亲的。若不是这个男人的自私懒惰与不争气不
负责，母亲不会这么早死，也不会至死也没跟他过过一天好日子
。家明发过誓，他死也不会像他的父亲，他要靠自己的能力给他
的妻子儿女最好最好的生活。


　　他现在是有能力的了，在夜深人静的黑暗里家明点上一支烟
自己苦笑着，到哪儿去找他的妻子儿女呢？


　　然后咪咪就出现了。在几次通信之后，家明惊喜地发现他与
咪咪的想法是那么地相近。他们同样地渴望安定的家庭生活，同
样地相信只要努力，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他们的兴趣都是看书，
玩网，听音乐。唯一的不同是家明喜欢看学术文章，而咪咪喜欢
读小说；家明爱听乡村音乐，咪咪却爱煞爵士乐与蓝调。


　　比较熟络后，咪咪在一封信内提到父母的离异，说到她跟着
母亲一个人长大。她准确而细腻地描述出单亲家庭里小孩子的无
奈的心情。妈妈是那么地辛苦，她不说我也知道，咪咪说，看见
她在天黑后回到家，甩掉鞋子，不说一句话地背靠在门上，我就
知道她累。可她总是笑着查问我一天内在学校的经历，我太小，
帮不到她，我只能拼命读书，只有读得最好才能给妈妈一点点的
安慰。


　　是这封信把他们的距离突地拉得很近，他几乎认识她一辈子
了，然后家明也开始对咪咪倾吐他的故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经
历过的事情是了不起的故事吧，家明的信写得很煽情，往往自己
先被感动了。不过想来咪咪不会笑他。咪咪是个善良的，善解人
意的女孩子。

ymdd

咪咪很少对家明的信发表意见，当家明的故事发表得告一段
落时，她就会偶尔插一两个笑话，或是寄给他一幅她新画的漫画
，让家明在为自己的故事感动之余不禁莞尔，令他的一整天里又
充满了喜悦与希望。有时，咪咪也会抄一段自己的日记寄给家明
。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令咪咪完全地表现出自我，家明不断地为
咪咪的细腻而感叹，不断地被她的幽默感引得大笑不已，亦不断
地被她的感性所震撼。咪咪是开朗的光明的幽默的，同时又是细
腻的温柔的有层次的。她是一首歌，轻俏而快乐，她是一片海水
，在安静的外表下藏着澎湃汹涌的暗潮。


　　当家明这样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了。这
是恋爱吧？他想，是，应该是恋爱了。


　　飞机就快降落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现在的家明已经在Ｎ
城的上空了。家明的心在他的胃与喉咙之间窜动着。或者咪咪已
经结婚或是同居或已有了男朋友？会不会他将发现咪咪不过是个
踩着鲜红高跟拖鞋边吆喝边打麻将的女子？又或者咪咪跟他所交
往过的女子没什么不同，一式一样地以不在意的姿态打探着他的
身家，攥着他的名片而想像着他荷包里的数目。在两杯威士忌落
肚后，家明甚至想过了或许咪咪是个男人，天晓得，Ｎ城里的同
性恋者是那么地多。


　　应该没有问题的，家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有什么可能
咪咪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呢？毕竟他们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通信
与了解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抱着这个信念，家明跳上了一部计程车，“东区，”他迅速
地告诉司机，“谢谢。”天保佑在他改变念头之前，他可以找到
咪咪的地址并见到她。不，他不会改变主意的，他这次来的目的
就是见见咪咪，他是个有决心有魄力的人，决不可以轻易改变初
衷。


　　天，拜托这位司机开快一点好不好？！


　　家明对Ｎ城不算熟，但也不是生客了。他晓得，Ｎ城的东区
是个普通偏上的住宅区，他还记得几年前来的时候，在东区不错
的一间馆子里吃到过正宗的手拉面。家明心里也嘀咕过，东区并
不靠近大学，而且也不是苦学生可以负担的区域。不过也可能咪
咪是住在人家里，以清理屋子的工作换取住宿费用。一定是这样
的，因为咪咪说过，不方便用屋主的电话，因此他们甚至没有通
过话。


　　他们甚至没通过电话，家明的心一沉。他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这一点？只是凭着一股冲劲他跳上了飞机，之前呢？哦，之前他
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要见咪咪，老天，他想他是真的在恋爱了
。

ymdd

计程车在家明指定的街边停了下来，家明怀着忐忑的心情下
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示司机稍候。１７０５，家明挨门挨户
地找了过去。１７９７，１７９３，１７８５．．．１７１１，
１７０７，１７０３。１７０３，１７０７，没有１７０５。家
明的血液冻结了，咪咪骗他？怎么会？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等等，可能是他自己抄错了号码呢？想想，１７０５还可能
是什么？１７０６？１１０５？１９０５？１９０６？家明的脑
筋飞快地转着，同时他做了一件他事后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他开始挨门挨户地按铃，请问，这里有一位咪咪小姐吗？姓梁的
，中国人。


　　没有。


　　不知道。


　　没姓梁的。


　　而且整条街上几乎住满了中国人了。天渐渐黑了，早春的天
黑得快，在他发觉之前，家明已经被蓝黑色的夜幕包围了。看着
一扇扇挨次亮起来的窗子，家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落寞与心酸
。为什么？她若不愿意见他为什么不直说？给他一个理由，不要
让他白痴一样飞过整个北美洲来发现他的爱情不过是个笑话，而
他成为了被人玩弄的傻瓜。咪咪明明不是这样的人的，家明把他
和咪咪交往的过程从头到尾地过滤了一次，结论还是，咪咪不是
这种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一定是他把号码记错了，再试试吧？也许是下一条街呢？实
在找不到的话，还可以回到旅馆后再通过网络来跟咪咪联络，他
有的是时间，急什么？


　　家明又在Ｌ街上挨次地按了半个小时的门铃。还是没有。他
几乎已经放弃了，直到这个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定是咪咪了。她环抱着手靠着门框悠闲地站在他的面前
，一脸询问的神色。她应该是才洗过澡，头发漆黑濡湿的贴着她
的面颊。终于找到了，家明一时间仿佛被一下子泄尽了气力，半
晌讲不出话来。


　　那女子等了片刻，终于问道：“Ｙｅｓ？”她的声音有些少
沙哑，语调里带着点疲倦。可她的神情悠然，精致的面孔在昏暗
的门灯下像是白玉雕像，她漆黑的眸子在蓝色的夜空下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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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了。家明早些时候冻结的血液开始融化，一抹笑意悄悄
地爬上了家明的嘴角。他问，“Ｃｈｉｎｅｓｅ？”惊讶于自己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家明马上接下去，“请问姓梁吗？有没有
一位梁咪咪小姐？”


　　家明等待着她讶异的表情，并紧接着的猜到他是谁后的惊喜
。可女郎的脸色马上变了。讶异？是的；惊喜？决不。看着她表
情的变化，家明的笑意冻僵了在脸上。


　　“你找梁咪咪？你是谁？找咪咪做什么？”女郎的声线突地
变高，整个人警惕如一只弓起了背的猫。


　　“我，我是家明，”家明错愕得有点结巴，“沈家明。”同
时感染了那女郎的紧张，手忙脚乱地自荷包里翻出他的名片并身
份证，递了上去，混乱中把他的信用卡掉了满地。


　　女郎接过他的名片与驾照，研究了一阵，脸色有点缓和。“
你找咪咪干什么？”


　　这个问题让家明一愣，道，“我和她通信近一年了，约好了
来看看她。”家明逐渐冷静了下来，意识到咪咪很可能还未成年
，天。她只说过她在念书，从没说过是高中还是大学。他这回惨
了。“请问您是咪咪的什么人？我可不可以见见她？”


　　那女子张大了嘴巴瞪着家明，半晌，闪一闪身，让开了门。
“请先进来，外面冷。”


　　女郎招呼家明在客厅里坐下，蓝白色的帆布沙发，酸枝家具
，天津地毯。若这是咪咪的家的话，咪咪应该家境不坏呢。这么
说咪咪一路都是在骗她了。家明心里一酸，捧着茶杯低下了头。
那女郎坐在家明对面，把家明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一个若有若
无的微笑自女郎的嘴边掠过。


　　一只雪白的长毛波斯猫踱过来，靠在了家明的脚边。


　　“我们姓梁，”女郎继续板着脸道，用手指了指那只猫，告
诉家明，“她的名字是咪咪。”眼睛里已盛满了狡黠的笑意。


　　家明一呆，抬起头，“怎么说？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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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想接着看呀？

ymdd

有没有人想接着看呀？

好阳光

天啊，正看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