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太阳下想心事zt

alo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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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锥子 于 October 12, 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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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间高处的房子安家落户? 你们喊我的名字? 我就从云彩上面下来


家在六楼，离形容八尺，离人间两丈，离我的朋友兼邻居则仅仅是一
步之遥。

我在一个夏天下午走了老远的路，才大喘着粗气把我沉重的肉身挂到
家灰扑扑的门把上。

我用租来的钥匙转动生锈的锁舌时听到了门后的老鼠们纷纷逃遁，悉
悉嗦嗦的声音让我想起一个秋天黄昏鹰群从旷野一株大树的枝桠中离
去、诸神从大地上悄然隐遁的场景。 ? 我侧着身子，用手扫拂着头
顶上方并不存在的蛛网，颠着脚尖在残破的光线中——找到了客厅、
卧室、厨房和厕所。

开始弯着身子和我讲话的弟弟眯着眼睛，露着健康的肌肉，和一对脊
背湿渍渍的三轮车夫妇一起，将我的行李轮番递进门来。女人则开始
用扫把扫着时间留下的灰尘和在灰尘中静静躺着的他人生活枯死的鳞
片：画贴、纸箱、木板条、塑料泡沫、针头线脑、脏袜子、内裤，以
及那些曾经在这间屋子的空气中生机勃勃地跳动而如今已被岁月抽干
像谷壳或者蛇蜕在路边上的皮一般的语言，将它们送进了楼下的垃圾
房。

一副大乳罩，在雨水和阳光的交替作用下，长出了黑色霉斑，挂在横
过窗口的一根铁丝上，好象一只大蜘蛛。我用扫把的柄将它挑进来，
冲女人暖昧地笑着，令女人的脸上漾出两小朵桃花，又渐渐散开。我
甩甩扫把的柄，让乳罩落到窗子外面。一块块整齐排布的瓷砖，已经
可以初步行走，我们又用水冲了又冲，用邻居家的拖把反复擦拭，直
至它们恢复少女肌肤般洁白而柔润的光泽，重新变得清脆有声。

整整一个晚上，我在他们的脊背上巡游，有似于亚当刚刚吃下一颗苹
果好奇地打量一片园子，有似于佛陀刚刚掉到地上手指四面八方，有
似于成吉思汗巡视他那划分成一块一块的蒙古帝国，有似于带着斧头
、玉米和来复枪的土地寻找者眺望南方以南一块新开垦的土地。我从
一个房间进到另一个房间，从一块瓷砖踱到另一块瓷砖，直到每一块
瓷砖都熟悉了我的影子、气味、步态、步幅和落脚的轻与重。我背着
手，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用抒情的手指将各种事物从梦境深处一一
唤醒，并且为它们一一命名，比如我命名一个空间为卧室，命名另一
个空间为客厅，如果不甚满意，我也可以将它们的名字掉换过来。而
剩下的两个空间，因为它们天然的造型，我就只好将它们分别指称为
厨房和厕所。

首要的事情是确定床的方位，床才是一切生活旋转和昏眩的中心，是
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看见世界和害怕世界、看见书并爱上书，是我回
忆、冥想、深入河流、从事创造、体验死亡与复活、会见和回避某物
、召唤和抵挡某物、休息、养病、跌下去坐起来又跌下去，并决定从
此不再起来的地方，是我在世界上生活的主要位置。床才是一个家的
主体，其余都是附属品。床占的地方也最大。在乡下，母亲经常说要
是床摆的不好，斜着，或者骑着梁，夜里就会做恶梦。床的四只脚不
刚好镇住小鬼们，它们就会钻出来，让你无缘无故丢失东西。刚刚从
剑和木棒之间历劫归来，我在新居把床的位置调来调去，犹如一名和
祖国失去联系的间谍为了捕捉祖国的信号在摆他的收发报机，我的祖
国是某个神秘未知的地方。

喧哗和骚动的夏天已声默默流逝，攥在我悲哀的手心里的东西不会多
于指间的沙粒：一把旧剑，几张老照片，被小心地封存着，时间正用
魔法般的流动模糊着它们锋利的棱角，就像去掉生橄榄的涩味般去掉
它们表面粗糙苦涩的部分，使我偶尔在黑暗中坐下来的时候能够相信
我也有过两三个玫瑰色的早晨；两三幅画，是我喜爱并且能够找到的
，我将它们固定在我一眼能够看到的墙上；几件衣服，挂在我顺手能
够摸到的衣橱中；两架从这个城市的一些角落陆陆续续来到我身边的
书，是用红河烟纸箱装着运来的，现在又重新排列在木头书架上，亲
密的人、不认识的人、生前互相反对的人，统统挤在一起，准备在某
个夜晚或清晨被我的各种心情抽出来、打开，而后放下。灿粒的文字
在阳光或灯光下突然绽放又突然凋零。从街口拉来的床上铺着我在东
方红宿舍、东二院、上马新村、中马村、下马村以及西坝用过的被褥
、床单、枕套，它们是我最忠实的朋友，见过我的女人、我的汗水、
我的精液、我的血和少量眼泪，见过我的善与恶、坚强与软弱、上升
与下落……。除了我的敌人它们什么都见过。它们永不背叛。 ? 厨
房里有一盘上任住户懒得搬走的灶，我将它继承了下来，重新换上电
炉丝。一只食品厨，我将它擦洗千遍，置放上新的食品，使它发出米
饭和老干妈豆豉的香味，肉类、大葱和家乡寄来的黑糊糊的干腌菜的
香味，重新引起老鼠们的注意。我和它谈了又谈，直到它终于接受了
新主人的饮食习惯。 ? 卧室后面是一个阳光直射的阳台，四米长，
一米宽，作为一个舞台或起飞的平台显然不够，作为一个出口则绰绰
有余。白天呢，可以看人们在下面的菜市场讨价还价、数钱、行走、
梦游、相撞、吵架，相爱然后分开，看公共汽车用在无数次重复中散
失了意义的声音符号把一些人抛弃又把另一些人拾起来、带走，而阳
光依旧把世界照得一片火红；看政府门口像是在和枪比试谁更僵硬的
士兵、商店、医院、养老院、天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几天一换这次
是标有“天长地久”字样的广告牌、高的似乎超过了云彩的银行大厦
、白云下飞动的鸟群和远方火葬场的烟囱叹息般隐约吐出的一缕轻烟
。夜晚呢，可以看一座在夜空下喘息的城市，看挂着两三粒星星或者
一丝不挂的夜空，看一片灯影朦朦的街区和一条街道，看入一个人真
实的梦境。霓虹灯有规律地变换，屋顶上的天线擦出火花，路灯将街
边的树木叶子涂上晕轮，人影在路灯下出现又消失，有人在空荡荡的
大街上提着刀子追杀，有人蹲在街角的阴影里呕吐，少女们被夜晚的
小小恶作剧吓得故意尖叫让一些坐在黑暗中的人有时抱怨命运不公有
时又说树上的葡萄酸的很，旁边一幢楼里那些白天在民族风情园表演
阿诗玛和阿黑哥的爱情的少男少女们从时间深处活过来，打着双抠，
唱着“我可以抱你吗爱人”，在楼道和房间之间表演他(她)们自己的
爱情，摩托车利剑般撕碎黑夜的一声尖叫使一条街道受伤到尽头……
。像我这样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在夜空下飞翔了。但是能够在一片文
字的上升和眩晕中与洛扎诺夫一起握着世界又黑又温暖的乳房，饱饱
地吮吸两口，也同样美妙不可言说。我在这里放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
子，让自己分别坐在太阳和月亮下想心事。

为了让自己熟悉这间屋子最黑暗的部分和最细微的响动，连续几个夜
晚，我坐在黑暗中，喝啤酒、沉思、吩咐我的女人下楼买烟，时而打
亮火机让自己的脸突然从黑暗中浮出来，又突然缩回黑暗中，朝虚无
深处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能听到我呼出的气息、我突然爆发的咳嗽
声在屋子中扩散开来，印到四周不言不语的墙壁上，被它们阴森森地
接纳，成为我的性格的延伸。

总有一天，他们会到来的，男客人和女客人，某某、某某、某某和某
，想到他们会用闲不住的手指指点着谈论这间屋子，就像我们谈论作
为某个人的一件作品的世界，或者路灯投射在对面墙壁上的树木影子
；想到有些人又会来修改我的家具的摆放方式，就像改动我在大学里
面写的诗句，或者改动我现在的五官位置——说我的鼻子不应该呆在
它现在的位置，而是应该挪到耳朵所在的地方；说我的耳朵显然是站
错了对，应该放到脑门下面，把眼睛挤开；而我的眼睛呢，则最好是
揣在裤裆里面，不要让它太直露——我不仅哑然失笑。 ? 是的，他
们会来的。它们是这个世界上你想躲也躲不开的部分，即使你把自己
变成一只狐狸，你还是会在最遥远的时光中、在洞窟深处，惊恐地看
到另一只狐狸用熟悉的目光看着你，看得你像剥光了衣服扔有舞台上
一样浑身美丽。

人、事、物、时辰……他们都会来的。他们会驾云而来，他们会趁兴
而来，他们会坐船而来，他们会骑马骑车骑空气而来，他们也会坐着
22路公共汽车一路浩浩荡荡高声喧哗而来；他们会带着花来，他们会
带着酒来，他们会着暗箭和冷刀子来，他们也会什么都不带地就一声
不响一路杀将上来。

——如果他们在楼下，把脸仰起，对着太阳，大喊我的名字，像是看
我能不能把一小块友情准确地投进他们张得老大老大的口腔里面，我
会把头从挂在窗口的裤衩下面抽回来，走过去，开门，穿过十一段楼
梯和几阵阴影，然后让我布满浑身上下每个细胞的笑容从阴影中蹿出
去，在强烈的阳光下冲他们打着快乐的手势。

如果他们上楼来，在门口装腔作势地大喊我不喜欢的绰号，像是要让
整间屋子中每个细小的生灵都知道我有过不光彩的过去，像是在预先
告知我们是多么有备而来，他们已经把水和铅、铜、铁、锡、汞和石
头炼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子，把大羊齿叶子煮成了永生不灭的灵魂，他
们在城市中某个不比这里深刻多少的角落面壁数日，大小如同一只足
球的头颅中已经接手、分解、拆解、析解、重新组合、化合、光合、
整合了古今中外一切有文字的和没有文字的智慧，并且自创出一套招
式怪异奇特步伐变化莫测见血封喉一剑穿心一招毙命一摆姿势就能摧
毁八国联军武林中见所未见江湖上闻所未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
独门绝学盖世神功。我也只会平静地把门打开，轻描淡写地说一声：
“请进。”

如果他们还是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手指一棵桑树而来，我就只好不
开门。

如果不知什么地方飞来的一只鸟，自以为目光锐利，扇着两支黑翅膀
，蹲在对面屋顶上，用洞察人性的目光打探我的卧室，以便拿到医院
的显微镜下面去分析，让我内心深处小心藏着的一点点人性之恶大白
于天下，让全人类——已死的、活着的、未出生的，地球上的、地球
下的、地球头顶上的、连地球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都一清二楚
我心里面有神而不是他心里面有鬼，使我在世上无处藏身，我就只好
把灯关上，把窗帘拉下来，让它自己去分析自己。 ? 如果从菜市场
旁边的臭水沟里诞生的几只蚊子，竟从我接受夜风吹拂的窗口钻进来
，用它们的嗡嗡声和细小的毒刺扰乱我夏夜的睡眠，将我用栅栏和草
索小心围起来的一场梦境刺得四分五裂，如同大石板上的二流子们用
他们无聊的目光和烟头戳炸我一路捏着的氢气球，令我在黑暗中反击
它们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那么，我也就只好将台灯、大灯、客厅厨
房厕所的灯以及天灯全部点亮，照得它们无处躲藏，然后从枕头边抽
出一本《大家》杂志，请它们将我的血放下。

如果他们白衣飘飘，从月亮上走下来，从夜空深处滴下来，歇落在我
的窗台上，请求我把他们一一记住，我也就只好把手抻出去，被他们
带走，跟着他们在虚无飘渺的月光中跳舞，歌唱，飞，飞在这个城市
的上空，飞在铁路上，飞在大河上，飞在北方，飞在遥远的青麦地上
；飞在一个秋天，飞在一个夏天，飞在乡村，飞在小镇，飞在一座小
县城，飞在一片清碧的湖水里面，飞在一些遥远的往事中间……你们
不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就不回来。

如果他们浑身黑透，从下面升上来，目光直愣愣地，悬浮在我窗口的
夜色中，向我僵硬地招手，让我看见一把剪子、一支笔、一本书、我
的名字和一个红色的“V”，看见漂浮在半空中一项为我准备好的女
轿子，看见轿子中坐着我父亲，我也就只好放下书，站直身子，走到
窗子下面，走到窗台之上，手扶着风，站直，深呼吸，然后“扑通”
一声跳进黑夜中。

如果他们居然都不来，我也就只好在幽明夜色中莫然其妙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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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子，温柔地刺进你的心里！

FORRESTFU

时间在旁闷不吭声，寂寞下手毫无分寸。。。。。。喜欢新奇的东西。

星荡漾

没来得及看内容对不起哦，不过喜欢这个题目。
我今天就傻傻的在太阳下想事情来着，嘻…

river

我也没看内容，就看了星星的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