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

liver411

芦紫

咱们中文里有些成语很有意思，比如大智若愚，大勇若怯，大巧若拙，大奸若忠等等。别的都不去考究了，咱就来说说这个大智若愚。这个成语是苏东坡造的，意思是才智很高的人，往往深藏不露，表面上看起来很愚笨，扮猪吃老虎。与老子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意思差不多。噢，还有个大爱无语，说的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竟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只能无语，此时无声胜有声。所以这个大智若愚的愚并不是真愚，而是智，大智，是智大到了极致后的一种境界。能修炼到这个境界的人是极少数，属凤毛鳞角。一般芸芸众生的表象为大智若智，大愚若愚，基本上是名副其实的。还有一种人是大愚若智，而且为数不少，比如今天烧店砸车的愤青。还有文革时的红卫兵和所谓的四大学生领袖，上窜下跳，呼风唤雨。明明是被老毛当猴儿耍，还自以为是人中龙凤，智慧通天，实在是可悲可叹，愚不可及！

东坡翁还有首诗曰：“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说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愿儿子愚且鲁。这首诗我很不喜欢，觉得这是苏东坡最矫情的诗。你自己聪明过人，21岁中进士，官至大学士，高居庙堂之上。即使因政治上保守，反对改革而被贬，依然是惠州太守，杭州太守等级别的高干。吃着蛋白质丰富，美味醇香的东坡肉，日啖维生素充盈的荔枝三百颗，朝云暮雨，过着三妻四妾的性福生活。明明是荣华富贵的一生，咋还无病呻吟呢？况且老苏自己位至公卿靠的是科举这个敲门砖，如果儿子愚且鲁，如何能够才冠群儒，金榜题名？没有功名，“无病无灾到公卿”，岂非水中捞月，痴人说梦？而后来呢，苏东坡的这个儿子虽然聪颖，但却是早年夭亡，辜负了他老爹的一番美意。

不仅老芦不赞成这首诗，后人也多有批评，明末文坛领袖大才子钱谦益就写道：“东坡养子怕聪明，我为痴呆误一生。但愿生儿狷且巧，钻天蓦地到公卿。”老钱的儿子是否狷巧，不得而知。但是这个老钱可绝不痴呆，很擅长看风使舵，随机应变。清军一来就当了汉奸，钻天蓦地到公卿，真是狷巧的紧哪！看来老钱跟老苏一样的矫情，一样的官迷！

提起这话头是因为老芦的孙女芦丫丫，有点小聪明，不到一岁就会呱呱啦啦说一大箩筐的话。现在不到两岁，竟然会拽文了，而且老人精似的，一张嘴就是个句子：“The ball is behind you!”，“Because it’s too heavy!”，“How about tomorrow?”还能读书：“Clifford is a huge red dog.”芦太大为惊喜：“哇！她奶奶的，这小鬼头的英语比她奶奶都强，她姑姑到三岁才会讲话，俺们小丫丫真是有出息！”

老芦说：“瞎高兴啥？出息个啥？小时了了，长大未必！那个闻名全国的神童宁铂不就是个例子吗。再说了，咱小丫丫能说几句人话算个啥水平？看没看见网上报道一个两岁多岁的中国小孩能说出200个国家的名字而且能认识这200个国家的国旗？记者也不相信，当面考试后，错误率为零，个个心服口服。咱们丫丫能说几个？你能说几个？反正老芦63岁也说不出100个国家的名字，更不能认识10个国家的国旗。那又怎么样呢？你知道不知道，能干大事的人，有大出息的人大都是大智若愚，大器晚成的！爱因斯坦5岁才会讲话，爱迪生12岁才能阅读。这两位爷小时候都被认为是智障儿童，最后都成了大器，成了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科学家和最著名的发明家。咋的，不服气？那我就给你举两个例子，你听好了！”

知道今年的诺贝尔医学奖和生理学奖给了谁吗？一个是英国剑桥大学的79岁的戈登（Sir John B. Gurdon），另一个是50岁的日本京都大学的山中伸弥（Shinya Yamanaka）。这个戈登1962年就从蝌蚪肠细胞中提取出完整细胞核，注入青蛙去核的卵细胞中，成功地克隆出一只青蛙。开始时科学界普遍怀疑他的结果，但是后来却被不同的实验室多次重复而被人们接受。戈登从而一举成名，被人们称为“克隆教父”，因为他的工作比1996年第一只克隆羊多莉的诞生几乎早了34年。剑桥大学还专门成立了专攻发育和癌症尖端课题的戈登研究所，名声可谓不小。

2012年10月10日，当他得知被授予诺贝尔奖时，他向记者们出示了一份他当年上中学时，教科学的老师给他的评语：

“我相信他(格登)有成为科学家的志向，但以他现在的表现来看，这真是万分的荒谬可笑”。这位教师还称，格登“无法明白最简单的生物学事实”，“他是我所见过的生物课学得最差的学生，”继续教他“简直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过也不能怪这位老师尖酸刻薄，有眼无珠。实事是当年的戈虽然喜爱生物学，想当个生物学家，但是他的生物课成绩在250名同学中却是倒数第一，蝎子拉屎---独（毒）一份！高中毕业，他不自量力地报考了牛津大学生物系，当然是毫无悬念地名落孙山，但却被牛津的古典文学系录取。在文学系混了年把，实在对莎士比亚没有兴趣，对养毛毛虫却情有独钟，养了几千条，看着它们破茧而出，化蛹为蝶，为奇妙的生物世界而陶醉不已。皇天不负有心人，戈登后来如愿地转到动物系，从事他心爱的生物学研究，并以出色的细胞核移植工作获得博士学位。然后，他来到美国的加州理工学院做了几年博士后研究，再回到英国的牛津和剑桥孜孜耕耘数十载，成就斐然。终于完成了他的人生蜕变，化蛹为蝶，成为蜚声世界的一代大师。

与戈登分享诺贝尔奖的另一位大师山中伸弥，出生于1962年，即戈登克隆出青蛙的那一年。也许这是一种历史的宿命，注定山中要继续戈登的事业，正如伽利略的死和牛顿的生紧密相连。如戈登一样，中学时代的山中也不是个好学生，但是比戈登强点，至少不是倒数第一。他不像从小就酷爱生物学的戈登，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柔道和棒球高手，理想是代表日本参加奥运。他训练得很苦，高中三年骨折十余次，频繁的伤病最终粉碎了他的奥运梦想。

他高中毕业后考取了神户医学院，成为一名整形外科医生，想用自己的医术为那些受到伤害的运动员带来福音。外科医生靠的是一双灵巧的手，可惜山中的手并不灵巧。他打小就喜欢摆弄机械，但是会拆不会装。啥好东西到他手中就被大卸八块，却无法复原，为此他没少挨骂。挨骂是小事，上了手术台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他主刀的第一例手术是切除一个良性瘤，很小的手术，一般医生通常只需十分钟即可，他却捣鼓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能完成，可见他的手不是一般的笨。为此他在同行医生中赢得一个“绊脚石”的外号，很不受病人欢迎，他也为此烦恼不已。

有一次，山中给他老爹打针，动脉静脉戳了半天，老爹疼得呲着牙对他说：孩子，你不擅长这个，吃不了这碗饭，去搞基础研究吧！山中听话，就离开医院，到大阪大学读了个博士，然后申请博士后的位置。据说他申请了50多个地方，也许都听说了他做手术的拙笨，都不愿要他。正当他走投无路，垂头丧气之时，大洋彼岸飞来一纸佳音，他被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格莱斯顿研究所（Gladstone Institute）接受了。他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博士后，从事胚胎干细胞的研究。山中伸弥喜欢那里自由开放的学术空气，在实验室里他如鱼得水，纵情畅游。开辟出一片崭新的天地，迎来了他人生事业中的黄金时代。山中说：“美国多见一种‘开放式实验室’的研究方式，不论是价格高昂的装置还是研究者的智慧都是共享的。而在日本国内，很少有这种开放式研究。”从此他与格莱斯顿结下了不解之缘。

山中最后回到日本工作，但是他在格莱斯顿还有个实验室。他担任实验室主任，同时兼任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教授，风尘仆仆两边跑，教学科研双丰收。2006年，山中和他的同事证明，当以反转录病毒为载体把四个基因引入已分化的小鼠成纤维细胞中，成纤维细胞即可返老还童，成为诱导多潜能干细胞，或ips (inducible pluripotent stem cells)。而把这种ips引进幼鼠体内即可分化成多不同功能的细胞。这一工作有三个重大意义：

第一，        证明了分化这一生理过程的可逆性或双向性。

第二，        ips可以取代胚胎干细胞，成为干细胞研究的重要材料，避免了摧毁人胚胎干细胞所引起的道德伦理争论和政策限制，将大大加速干细胞研究的进展。

第三，        用自体成年细胞诱发的干细胞修复治疗自身组织损伤可避免异体排斥反应，在医疗上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

尽管两位大师开创性的工作得到世人的普遍赞誉，闪烁着耀眼的辉煌，但是他们为人还是那样低调谦卑。山中对记者说起自己当年成为“绊脚石”的经历，调侃自己的拙笨，引来一片笑声。而79岁的戈登现在不顾年迈，仍在全职工作。在被通知获得诺贝尔奖时，格登还在实验室忙着。一位记者想采访他，但被告知：“格登正在工作，请不要打扰他。”

在剑桥大学格登的办公室里，至今仍挂着60多年前他的科学老师所写的那份“最差生报告”。格登说：“当遇到麻烦，比如实验不成功，我就看看这个报告，提醒自己也许不擅长这个工作。但我要努力，否则真的被老师说中了。”

知道什么是大师风范吗？知道什么是大智若愚吗？那就看看山中和戈登吧！

平常一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