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就有想写点文字的冲动,想记录一下自己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耽搁,甚至有次,只是写了个开头,便没有继续,那张纸,一直藏在钱包的最深处,如同那个脆弱的秘密,一直被强行关在心底,触碰不得。 掐指算来,知道自己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已经整整10年了,在我不到26岁的生命中,竟然有10年和“乙肝”相伴,我想,那些非携带者,肯定是无法理解我们的惶恐和忐忑的。 这些年,经过自己的思想调整,几乎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生活得平淡而又乐观。只是,“乙肝”这个字眼,始终是我的死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在某个噩梦惊醒的清晨,我会突然想起,然后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躺在床上,一遍一遍问着自己未来会怎样?然后在愁肠百结中开始一天的生活,在繁忙中或者自我安慰下转入正常工作状态,然后它如同火山般蛰伏,等待某个黎明又突然爆发。我知道,必须找一个突破口,好好安放这类似心魔的情绪,我本该充满阳光的生活,不该被这未知的困难折腾得暗淡无光。只是,自我安慰和心理暗示始终治标不治本,所以决定把这么多年经历的点点滴滴,用文字宣泄出来··· 那一年是高一,刚考入重点高中不久的我,还沉浸在初入学的兴奋中,不曾想到我后来的学生生活,将要一路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包袱前行。记得当时是听同学说最好去打个乙肝疫苗,高考的时候体检可能会查,所以就回家跟妈妈说了,当时是和表哥还有另外一个小学同学一起去的,医生说打针前要先验血,拿结果的那天,老妈和同学他爸爸一起去拿的,已经记不起当时老妈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记得老妈好像说不用打针了,然后就准备带我回家,回到家后,我自己躲在房间哭了,吃饭也没胃口,从那时起,我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那时候大家对乙肝的认识还很浅,基本属于谈乙肝色变类型的,回家后老妈给我拿了单独的碗筷,桌上也多出了一双我的筷子,当时心里有点难过,但是我知道,父母心里更难过,所以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很坦然地用那双公共筷子夹菜,吃饭。 那段时间,我不敢去隔壁邻居家玩,不敢看大人的眼神,因为伯伯是中医,所以老妈告诉了他我的情况,后来我一度不敢去伯伯家吃饭,我总是害怕他们带着异样的眼神看我,或者眼睛流露出惋惜。 那时还小,再加上身体上并无任何不适,再加上重点高中学习生活的紧张,我几乎很少想起“乙肝”这个词。直到高二那年,父母看到了网上的电视广告,说九江有家医院可以药物治疗,根治转阴。父母文化程度都不高,但是却希望我早日康复。后来决定还是去治一下。那时候我在县城上学,老妈在农村,我每个月回家一次,呆两三天。还记得第一次去那家医院时,查了两对半和DNA,当时知道了自己是大三阳,肝功能良好,医生说像我这种情况,半年基本可以实现转阴,当时的心情很是激动,看得出老妈也很开心。那天,医生开了一个月的药,加起来好像是1200,那时老妈在家务农,卖农作物赚的钱基本只够家里的开销,老爸在上海打工,一个月的收入1500,还不包吃。每个月1200块的医药费,对我们这个农民家庭来说,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巨款,可是爸妈还是决定让我去看医生。因为当时住校,又不敢让同学发现,怕他们知道会受歧视,当时开的药都是胶囊,所以我和老妈决定把药剪碎,把有字的地方剪掉, 就没人知道了。当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药要每餐饭后吃,所以我基本不可能避开同学吃,没办法,只好双手放在课桌里,把药剥出来然后迅速用水服下。有一次课桌里的药吃完了,我前一天晚上装了一些在外套口袋,结果第二天早晨跑操的时候,不小心从口袋掉了出来,后面有同学喊“药掉了,药掉了”,我一边弯下腰去捡,一边心里打鼓。没有人知道,我当时心里是怎样的慌张。 第一个月的药吃完后去复查,病毒数量大幅度减少,医生说情况很不错,我当时脸色也很红润,气色也好(其实这么多年,我气色一直不错),应该很快就能转阴了,听了医生的话,我像打了强心针一样,那几个月,学习状态非常好,每天也很开心,我以为我终于要摆脱阴霾见到阳光了,没想到两个月后的复查,让我心情跌到了谷底。 吃了差不多4个月的药后,第5个月的复查,效果没有之前好,病毒数下降得不是很明显。暑假马上要开始了,两个月后就到新学期了,老妈跟我商量说,要不就先停两个月的药,因为开学要交学费了,这两个月老爸的工资就先交学费,等两个月再去医院。想到还是上学重要,家里又没别的经济来源,所以药就停了两个月。 新学期开学后的第一个月,再次去复查,因为学校当时没有放假,我只好撒谎更班主任说我手皮肤过敏,要回去看看(因为我冬天很容易生冻疮,手上留下一些冻疮的痕迹,看起来有点像过敏),班主任同意了,然后我就直接从学校去九江,老妈从家里去九江,我们约好在车站碰头,那时候,只有家里有一部座机,我和老妈都没有电话,当时是冬天,早上8点多,外面冒着寒气,从车上下去,看到老妈坐在路旁的石阶上,当时真的很想哭。家里在九江那边本来有个姑奶奶,是爷爷的亲妹妹,第一次去看医生时在她家呆了一会,并吃了顿饭,后来是表婶陪我们去的那个医院,因为她对路线比较熟。晚上在她家住,吃饭时感觉表叔似乎对“乙肝”这个词比较敏感,后来每次去,老妈就没有带我去她家了,我知道她是怕我心里难过。因为验血必须空腹,结果下午2点后才出来,我们常常是上午赶过去,抽完血,然后吃早餐,再在外面逛到2点后回医院拿结果。因为我不喜欢医院的环境,老妈就带我到医院附近的江边,坐在江边的石阶上看书,做作业。那段时间,有时去九江会碰到熟人,我总是很怕别人问怎么老去九江,有时候老妈会跟别人说是去外婆家。 停药后的第一次复查,病毒数又反弹回去了,当时我和老妈都很着急,问医生是怎么回事,医生问我是不是乱吃东西了,是不是喝酒了,我一个在校乖学生,怎么会喝酒?也没乱吃东西。后来医生开了药,让再吃一个月试试。那个月,我心里很慌乱,一边学习,一边还在忧虑。后来的那次复查,老妈说换个名字,看看复查结果,主要怕那医生弄虚作假,下午2点多,结果出来了,老妈自己在专家室跟医生谈的,后来她出门,让我先回学校,她再找找医生。我回校了,但是手里却没再带药,我知道,希望又破灭了。 后来老妈让我去学校附近的县医院查一下,看看情况怎么样。检查的结果也不乐观。我很清晰地记得当时那医生说:你得赶紧治,不然以后升学、结婚、生小孩都会碰到麻烦的,当时我很害怕,却很无助,如同漂泊在茫茫大海,连块可以攀附的木板都找不到。 放假回家问老妈:以后就不治了吗?老妈说,不治了,她问了个很有经验的老军医,人家说不用治,治也治不好。该吃什么吃什么,该上学上学,老妈说她一个朋友的小孩也是治了很久,没效果,后来就没治,也是好好的,从那以后,老妈撤去了桌上那双公共筷,这个事,就这么被我们搁置不提了,但我还是坚持要求用我自己的碗筷,刷牙的杯子和牙刷,洗脸的毛巾和盆子,也和他们的分开放,我不想让家人受到任何伤害,更不希望这伤害是来自我。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