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那段时间写的东西,蓦然记起在记忆深处,有着这样一个叫冷樱夕的女子。炎凉世态凉薄人间,让她用坚强冷漠拒人千里。唯独心里,为了真爱,愿飞蛾扑火,甘愿放弃,不忍将苦楚伤痛由在乎的人去背负。一个人,静静的,相信永远。相信只要爱着,便是永远。
(一)慕容清毓
她的笑,如花落时节,层层绽放妖娆。彩绣的罗衣印着她惨淡的容颜,在灯光辉映下,那笑容,闪着邪魅的光。
你走吧,我从来没真心爱过你。
她决绝,她毅然。她狠狠的话语视悉数忘了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忘了樱花树下我与她相伴,看花儿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呵呵,原来她竟从未许我一颗真诚而完整的心。
犹记得初次见到她,那是个暖暖的春,樱花慵懒的倚在微醺的风中,散着若有若无淡淡的香。一如一袭水蓝纱衣下她的容颜,清冷疏离。那么绚烂又那么惨淡。我看见蝶儿落在她近前的樱花枝头,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和艳羡,然后,璨然一笑。原来,那么坚强那么冷傲的女子,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人们只看到了她的心坚如磐石,却忘记了那只是一层伪装。磐石之下,是一颗脆弱柔软如花瓣的心。
我忍不住喊她一声丫头。她肩头一颤,抬头。
没有了绚烂如樱花的笑颜,她的眸中,盛满幽寒,冷的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一定很孤独吧,她的心里一定很苦吧。那瘦消的肩扛不扛得住江湖正义之士的盛怒呢?再怎么假装坚强假装冷漠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吧……
“慕容四少,这樱落山庄似并未邀你前来吧。”
明显的,举人千里的味道。
“丫头,独个儿在这赏花,挺有雅趣的嘛,不过无人相陪,不觉得无聊吗?”
不出所料,她回我一计冷眸。
再相见,已隔三秋。
据说,樱落山庄的庄主冷樱离死了。冷樱离,这个太过传奇的女人,便是她的娘亲。终还是放心不下那个丫头呀!唯一的亲人绝尘而去,对于原本脆弱的她,会怎样呢?冷樱夕,你不知道我多想替你分担些伤痛苦楚呵……
这次是悄悄潜入庄的,当看到灵堂前的她我的心倏然一紧,水蓝衣袂,在瑟瑟风中愈发显得宽肥了,小小的身躯就那样立着,像副亘古静默的山水。
灵堂周围一片狼藉,显然打斗过的痕迹。樱园之下,一滩殷红还未清洗。蒙叔立在近旁,眼里充满肃杀。可她竟视若无睹,眼中一片空茫。
“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抬头,我看见了她眼中如珠如玉的泪痕,哎,样子软弱得,像个孩子。
自那以后,我便天天来陪她看樱花,她不理我,却也不赶我,任我站在樱园一角。春天,看花儿开的压低了枝头;夏天,在树下闻着阳光暖暖的味道;秋天,叹息着细数飘零的枯叶;冬天,一起盼着雪花覆盖下樱园来春开成一片花海……
我看出了她内息极强,但从未见她练过什么招式或是偶尔在樱花树下舞出个凌厉的剑花,剑在,去从未拔过。应该是自小落下了痼疾,练不了功吧。可是,这个被江湖正义之士唤作妖女的弱女子,若没有能力防身,即使我天天借着看樱花之名保护住她,即使那个被她称为蒙叔的小人深藏不露地在山庄护着,却也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吧。
于是,我坚持要教她慕容家的子悠剑法。起初,她不肯学,但后来,也不再抗拒。这也正是我欣赏她的地方,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做作,总显得那么坦然、淡然。
漫天花雨,我和她手持长剑,一袭水蓝,一抹白衫,我常常不自禁地吟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轻盈的花瓣,绕过舞出的剑花,绝世芳华。
(二)冷樱夕
当你绝望地最后问我,你当真不愿嫁与我吗?当真心中从未爱过我吗?
我勾出一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笑容。
——你走吧,我从来都没真心爱过你。
言已尽,至此,便能相忘吧。
彩绣的罗衣硌疼了每一寸肌肤,那痛,漫到心底。这颗原本脆弱的心呵,在就许给了你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若负你,便让我像那花瓣,霎那陨落,碾作尘泥。犹记得当初的誓言。
你的背影,那么萧瑟,那么苍凉。当那一抹白衫渐行渐远,我的眼前已模糊一片。“嘶”的一声,彩衣如裂帛,露出一角水蓝。这,才是属于我冷樱夕的颜色啊。
我是真的想执子之手,十指交握,与子偕老。但,不可以呵……
我总是那么失败,自小,便握不住美好的东西。
娘说,当年为了救爹,她力挑众多所谓的武林正派,于是成了江湖人口正的“魔女”。那些江湖正派啊,表面谦谦君子,可背地里,干的事儿不知有多龌龊。为了所谓的藏宝图,不择手段的虏去体弱的爹,得最终也没能就回来,但即使武功高强如娘,怀着身孕力挑众多高手后,若不是蒙叔救了奄奄一息的她,怕这樱落山庄早已败壁秋虫叹了吧。
所以,自小我便不能练武。
也是自此,娘便青灯古佛,是为了祭奠那个自己无力挽救深深爱着的人吧。那些她交过手的,未交过手的“大侠们”竟也忌惮娘的武功,怕她的遁入空门只是蓄而不发或是一场阴谋,不敢寻上门来。
蒙叔私下会教我些心诀之类的,不懂招数,却也练了些内息。那暖暖的气流在体内缓缓游走,温煦如春。他就是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娘和我,我不知他姓什么,叫什么,曾是谁,从何处来,但我笃定的是他是如此地深爱着娘,即使娘为了爹心已成灰,他也是默默地,淡若无痕,深刻入骨。
就像我于慕容清毓,就像慕容清毓于我。
但相爱就一定要相守吗?相爱就一定能相守吗?
其实,你来娘亲灵堂前看我那日,崆峒前掌门夫人湘如玉再次来寻仇,她说就是娘死了,也要让她抵死苦楚。那是怎样一种愤恨和仇怨啊,我自那仇恨中嗅到一抹异香,当时也未曾留意。后来的后来,才明白,她是以生命为筹码给仇人的女儿下了一味重药,一点点渗入,直到痛彻心扉。
与你共舞樱花树下时,我忍着苦楚,不疼,不疼,我对自己说。望着你暖暖的目光,竟不知疼痛了。直到蒙叔瞧见了我的异样,见识广博如他,眼里闪过复杂的光,懊恼,悔恨,恨自己的不小心,恨自己不管如何做都剧毒无解。
——小离呀,倾我一切,也救不了夕儿,我无能呀。
所以,我不可以大红霞帔,作你的新娘。
我这样,你便不会有更多的苦楚。
你不用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不苛求生不能相爱,死后却能相守。
不苛求。
犹记得你喊我一声丫头。
丫头,丫头,有谁会把一个魔女亲切的喊做丫头,又那么温柔。
明日,蒙叔将遵从我愿将我埋在这樱园之下了。
明日,我为干的泪痕会伴满地的樱花雨飘零,干涸吧。
明日落红应满径呵。
清毓,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