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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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刘明一下哑了，想了好一阵就说：“院里已经有安排，这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院长，我求你了，你给我一条活路吧! 哪怕按护士的级别给我发工资，我也希望在这里干。”

“我不是不让你活，我只是叫你到别的医院工作去。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讲明白，也不想多说了。你就先回宿舍休息，好好想想问题吧! 我也要走了，得关门了。”

刘明用不耐烦的眼神敦促欧阳志宏离去，但他还是哭丧着求饶。“院长，求你帮帮忙吧! ”

“我真的爱莫能助。你在这里闹着让其它人看见多不好。”刘明拍了拍欧阳志宏的肩膀，“就算你赖着不走也是同样的结果，还不如早点回去琢磨一下怎么找工作吧! ”

欧阳志宏只好抹干泪水，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回到了宿舍，他衣服还没脱就给琳一雄打电话。

“喂，琳教授，我是志宏。”

“你好，志宏。”

“教授啊! 这回你得救救我呀! ”

“你怎么了？”

“刚才刘明说要炒我鱿鱼了! ”

“是吗？你干得好好的，他为什么炒你呀？”

“可能是我得了肝炎，他不想要我吧! 琳教授呀，你真的要帮帮我呀! 我到外面真的很难找工作。”

“唉，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呀! 院里人员的任免也是三个院长说了算，我也无权过问。”

欧阳志宏仿佛被雷电击中，几乎要晕倒。“不是吧？你可以跟刘明和另外两个院长说说情呀! 他们怎么也会给你一点面子吧! ”

“志宏呀，你得知道关系不是万能的。”

“当初我不是凭你的关系才能进人民医院吗？”

“以前归以前，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人家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就不要你了，这是人类社会的定律。市人民医院不留你，你就得到别的医院去。”

“别的医院肯要我吗？”

“你就投几份简历试试看吧! 欸，对了，这事你先不要跟倩倩说，免得她情绪波动。好吧？”

“琳教授，念在一场师徒交情，你给我想想办法吧! ”

“既然刘明这样跟你说，估计大局已定了。我真的想不出办法来，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与其老是找人求情，还不如自己好好去找工作。就这样好吧! 我也不想多说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再见了! ”琳一雄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欧阳志宏仿佛被人打了很多巴掌，觉得天旋地转，神智不清。他怀疑自己打错了电话，跟他说话的根本不是琳一雄。怎么导师变得这么无情了？就算自己当不成他的女婿，但毕竟还是他带过的学生呀! 好歹也有一点点感情吧! 刚才他是那样漠不关心，竟说无能为力，还不如直接说“你自生自灭吧! 我懒得管你是死是活。”他还叫自己别去找琳倩倩，看来他最怕人家拖累他的宝贝女儿，他真把自己看成是想吃天鹅肉的赖蛤蟆。这是救死扶伤、菩萨心肠的琳一雄吗？或许他有不为人知的狰狞一面，自己还天真的把他当成是大救星。琳一雄啊琳一雄，既然你是如此冷酷我就不求你了，即使活不下去也不会找你麻烦。

既伤心又恼恨的欧阳志宏又打电话给陈德斌，他相信这个最好的朋友一定会帮他一把。

“喂，德斌，你有空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志宏，你怎么了？你好像很慌张似的。”

“糟糕了，我要下岗了。”

“什么？你要下岗？听谁说的？”

“下午刘明跟我说了，你叫我怎么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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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紧张，他跟你说啥了你慢慢告诉我。”

“刘明说医院本来就人多，现在要扩建了，财政困难就得裁员。”

“这不是明显的假话吗？既然医院确实要扩建，哪就得招人啊! 至于资金方面市里有拨款，也不可能叫医院自己出钱。”

“你是说刘明只是要炒我一个人？”

“我认为是这样。反正当老板的都整天想着效益，他觉得那个伙计不行了就叫那个滚蛋。欸，这事你跟琳一雄说了吗？”

“说过了，他不肯帮我呀! ”

“这怎么可能？”

“唉，看来他不喜欢我了。算了，别说这个了。德斌，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有关的消息？我现在真的无依无靠，就只有你这个兄弟了。”

“行，你有困难我一定帮。嗯，这样吧! 你就先请两天假。”

“请假干吗？”

“你现在心烦意乱，最好别出诊。”

“我真的没事。”

“别逞强了，听一下我的忠告吧! 我跟两个副院长也挺熟的，我找他们说说情吧! 真的不行了再想法子吧! ”

“好的，拜托你了。德斌，你一定要帮我呀! 不然的话我就死定了。”

“你不要这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嘛! 你先自己放松一下吧! ”

“好的，谢谢你了! ”

欧阳志宏很想听到一些能令他安心的说法，但陈德斌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说了一大堆扫兴话，这样能算是朋友吗？怎么陈德斌的语气跟刘明这么相似，也说他现在一文不名了，人民医院要解雇他是理所当然的？难道陈德斌也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就算在思想上也和领导保持一致？陈德斌还出了这么一个鬼主意叫他请两天假，与其说是关心还不如说是讽刺，他的意志也不至于薄弱到这种程度啊! 虽然他的身体是有病，但这不等于说他的心理也有问题呀!

欧阳志宏原本打算晚上好好做一顿菜，但此时没有一点兴致，还是简简单单吃一顿罢了。三两下功夫就做了一碗面条，看着碗上升腾的蒸气他就觉得自己也快要人间蒸发了。面条一送进嘴里他就尝到一股怪异的味道：清淡得像白开水一样，但略带一点甜味。他纳闷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自己把糖当成盐了!“唉!”他大叹一声就把筷子扔在桌面上，泄劲的往椅背一靠，目瞪口呆的仰视天花板。这回他彻彻底底的服气了，他知道若自己勉强出诊的话就算不把病症误诊也会用错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只好听陈德斌的话跟刘明请假了。

墙壁是白色的，灯光是白色的，欧阳志宏的头脑里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觉得自己正孤立无助的跋涉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中，没有方向、没有归宿，只有那种对生存的绝望无休止的折磨着他的心灵。他又不停的怨恨身边的人，他认为在这计较得失的世道了，所有人都遗弃他，认为他是一个可怕的传染病人，一个没有经济利益的人，一个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夜里，欧阳志宏发现自己走进了一间简陋的房屋里，觉得屋里的东西特别眼熟，原来回到了西南山区的老家。爷爷和爸爸都激动的上前来拥抱着他。

“志宏，你回来了! 我们好想你啊! ”两人都流着幸福的泪。

“我也很想你们啊! ”欧阳志宏发自肺腑的说。他看见爷爷的容颜是那样苍老，但眼里充满了吉祥快乐的光辉，而爸爸已到中年还是那样健壮，心里是多么的欣慰。

“志宏，你接我们到城里住吧! 让我们过些安乐日子呀! ”爷爷满心期盼的说。

欧阳志宏惭愧极了，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家人含辛茹苦的养育。“志宏没用，我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呆不下了……”

“志宏，你别难过呀! ”爸爸用谅解的眼神看着他，“咱们三人就在这里好好劳动，也能浑口饭吃，只要能一家团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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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得肝炎了，外面的人都不想跟我来往，你们会嫌弃我吗？”欧阳志宏自卑得泪流满面。

“怎么会呢! 你始终是我的好孙子呀! ”爷爷疼爱的说，还用长满老茧的手抹擦他的泪痕。

这时，他竟然实实在在的感到爷爷的手是那样粗糙而温暖。

突然手机的闹铃声响起了，欧阳志宏惊醒过来。当他发觉身边跟本没有任何人，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弥漫到全身，泪水流淌下来了。命运确实是残酷啊! 先后让他失去了两个至亲。还有一个家多好，它是精神的避难所，就算潦倒不堪也可以在家人那里得到安慰，而现在孤苦伶仃的有心事又能向谁诉说。他痛苦的躲在被窝里，拼命的在记忆里翻找不愉快的往事，越想就越悲哀，又生起了自杀的念头。他认为人民医院不会留他了，任何一家医院也不会要他，没有工作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死不了也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他又希望现在到了肝癌末期，躺着等死也就无牵无挂了，比活着没完没了的挣扎好得多。想啊想，不停的想，直至饥饿难忍他才迫于无奈的爬起床。

到外面吃了几个包子欧阳志宏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逛，他觉得自己是茫茫人海中最特别但又最孤立的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没有注视他脸上的忧愁，更没有谁愿意聆听他的心声，关心他的处境。乘车到了商业街，他发觉那里的一切事物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看到的只是纷乱，听到的只有喧哗。他就离开了商业街，坐上公共汽车在城市里打转，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景物想打发时间。道路两旁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他看得打哈欠了，但经过火车站的时候一阵惊讶精神就提了起来。几个人拿着写有“我们要吃饭”的牌匾在广场前走过，欧阳志宏一看就知道是那些抱怨的下岗工在示威，他觉得自己的境况也差不多。

汽车驶过一家小医院的时候，欧阳志宏很想下车去问问他们要不要人，但他还是像生了根似的坐着不敢动弹。他知道人家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不在大医院里干而要跑到这小医院来，他也知道体检会暴露出他的缺陷，就算一个单位缺乏人手也不会接纳像他这样的病人。他在试想着自己会怎样碰壁，心里就是一股惧怕。到了如此境地他只能巴望奇迹发生，刘明大发慈悲继续收留他。

在市区里流荡了一整天，欧阳志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了。吃过晚饭后，欧阳志宏听到了一阵门铃声，他习惯的往门眼一看，来人竟是掌秀丽! 他断定这个并非等闲之辈的女人一定是为一些不寻常的事而来，心里又惊又疑。

“掌阿姨你好! 找我有什么事了？”欧阳志宏显出几分紧张。

“我有些事要跟你谈谈，进里面说吧! ”掌秀丽生硬的笑着说。

“请进! ”欧阳志宏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还没坐下来掌秀丽就开门见山了：“志宏啊，你的事情一雄跟我说了。我知道你现在挺困难，所以呢，我们想给你找一份工作。”

欧阳志宏睁大眼睛看着掌秀丽，看得她有些难为情。

掌秀丽跟欧阳志宏对视了一会继续说下去：“一雄认识南方一家医院的院长，他同意让你到他那里工作，你认为怎么样？”

欧阳志宏心里还是怀疑。“他知道我有病吗？”

“一雄跟他说过了，他说没问题。你现在就收拾一下行理，准备过他那边吧! ”

这时欧阳志宏就是想着琳倩倩，他皱着眉头说：“掌阿姨，我想先考虑一下，好吧？”

“唉，志宏啊，你怎么这么傻。你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你在本市很难找工作。你可以自己开一家小诊所，但现在这生意也不好做。你还是到南方去吧!那家医院效益还可以，你在那里干能有很大的晋升空间。难听一点我就把话说白吧! 有医院肯要你已经很不错了，你就不要再三心两意。那家医院现在还有职位空缺，但想进去的人可不少，你得把握住这次机会，要是错过了我和一雄就很难再帮你了。为了生计你一定得去，况且那里是个沿海小城市，环境要比这里好得多。你老呆在这里有什么用？就算能挣口饭吃，但能过上好日子吗？你也看到很多医学生找不到工作，有的干脆改行了，你也不想像他们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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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掌秀丽贬低了欧阳志宏心眼里就是难受，但他知道掌秀丽不能得罪，她的话也无可辩驳，就点了点头。

“刘明要解雇你，一雄给你求情了，但没有用，院里的事情一雄也决定不了。我们琳家跟你交往好几年了，也算是一场朋友吧! 你有困难我们也希望帮得上忙，帮不了十足就帮上五成吧! 反正尽力而为。这份工作一雄托了天大人情才帮你找到，希望你不要推辞，如果你不去的话一雄也不好下台。你也是聪明人，我也没必要再解释这么多了，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话吧! ”

“完全明白，实在太感谢你俩了! ”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一雄没治好你的病，我们都很遗憾，现在帮你找工作就算是一点补偿吧! ”

掌秀丽把自己说成是欠债的人了，欧阳志宏感到很不好意思。“掌阿姨，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这辈子也欠了你们的恩情啊! ”

“能算什么恩情，要谢就谢那位院长吧! 他姓岸，这是他的卡片。有什么不懂的就给他打电话。只要你办好了手续就能过去了。到了那边既要好好工作，也要搞好人系关系。”

“是的，我一定会的。但是，我的户口多久才能办下来？刘明说我最多还能在这里住一个月。”

“这是小问题，我马上就能把你的户籍搞过去，你放心吧! 你的档案我也帮你转去那边的人事局。”

“掌阿姨，你真有能耐。太谢谢你了! ”

“你也太夸奖我了，这又不是什么本事，我也是按规章办事而已。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的，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慢走! ”欧阳志宏帮她开门去。

“好! 我预祝你有一个新的开始。”掌秀丽微笑着走到门前，突然脸色变了。“志宏呀，我有一件要拜托你。”

“什么事？”欧阳志宏心跳得厉害。

“是关于倩倩的，你工作调动的事就别跟她说了……”掌秀丽停顿了好一阵，像做了亏心事不能自然说话似的。“你最好别找她了。你也知道她的个性，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大惊小怪的，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欧阳志宏心里酸溜溜的，他强忍着泪水说：“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了。我这个当妈妈的只是希望倩倩能过上一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好了，我得走了。你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吧! ”

欧阳志宏感到喉咙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沉默的点点头。当掌秀丽离去了，他把门关上，鼻子猛吸了一下就失声痛哭了。不能跟琳倩倩结婚他也认命了，但为什么琳一雄和掌秀丽非要他和琳倩倩断绝来往？这样做也会伤害他们的女儿啊! 到了此时，他还是企望能留在北天市工作，有空了去望上琳倩倩一眼。

擦干了泪水，欧阳志宏给陈德斌打了电话。

“喂，你好! ”

“喂，德斌，我是志宏。我的事你给我问了吗？”

“唉，我问了。刘明说不行。”

“什么不行？”

“他真的要解雇你了，另外两个院长也同意了。我跟他们求情了，但没有用。”

“是吗？”

“不好意思，我真是无能为力。”

“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太差劲了。欸，德斌，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说我能市里其它医院找到工作吗？”

“你就试试看吧! ”

梦飞翔2008

文章太好了,足足看了一个下午,哭得跟泪人似的.同情男主人公,同时为他的人格所折服.为他们的爱情悲凄.但是感觉文章没有完.林倩倩不会轻易放弃的.以她的性格应该会坚持找到欧阳志宏的.期待作者的下文.

聪明的笨女孩

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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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各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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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斌，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确实的回答？我很需要一些客观的意见。”

“……”陈德斌缄默了。

“你就实话实说吧! 就算说得不好听我也不会怪你的。”

陈德斌迟疑了一会就说：“我看很难。”

“哪你说我去考公务员行吗？有些职位是招医学毕业生的。”

“别傻了，就算你笔试和面试都过了，体检能过吗？就算也让你过了，当官经常也得喝酒，你行吗？”

“琳一雄给我在南方的一家医院找到工作了，你说我该不该去？”

“真的吗？”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哦，没什么不妥，他行动这么快我有点吃惊而已，那单位还是在南方的。欸，对了，既然有工作的话你就去干吧! 起码也能解决吃饭问题。”

“你也是这么认为，看来真是‘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啊! ”

“去了那边好好干吧! 有空了可以打电话跟我聊聊啊! ”

“唉，其实我不想过那边。”

“你还想留在人民医院吗？不可能了，你就一心一意去南方吧! ”

“也许是吧! 好了，就这样吧! 我很累，要休息了。”

“好吧! 晚安。”

打完了电话，欧阳志宏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哪怕是一点点幻想的余地也没有了。找到了新工作他没有一丝喜悦，心里只有对琳倩倩的无限依恋。看来再没有别的选择了，正如掌秀丽所说为了生计不得不去。

2、

第二天早上欧阳志宏去了人民医院又去公安局，回到家里就开始收拾行装。他发觉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跟琳倩倩有关系，不禁回忆起和琳倩倩相处的每一刻，内心的思念如翻江倒海一般不可遏止。相爱八年多的日子短暂得太可怕了，仿佛在眨眼间就逝去。自己虚度了多少宝贵的时光啊! 跟倩倩交谈时没有留神听她的笑声，跟她拥抱时没有认真感受她的体温，走近她时也没能仔细看清她的脸庞。在倩倩身旁是多么的幸福啊! 但自己不懂一分一秒的细细咀嚼。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终有一天会离开倩倩，但自己实在太傻太笨没有把握光阴好好陪伴她。现在真的要走了，马上就得走了，恐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到了这时刻后悔莫及了。

“还是算了吧! 也没有什么必要去见她了。琳一雄叫我别去找她，掌秀丽也不想我去烦她，个个都说我连累了她。”欧阳志宏开始自责起来，他觉得这半年来可把倩倩害得太苦了，即使去见她一面，跟她说几句话也会给她带来不幸。但他又想倩倩其实是很需要他的，倩倩不是约了他这个星期天去逛公园吗？他毕竟是这个可怜盲姑娘最眷恋的人呀! 到时候倩倩见不到他会多伤心。然而，就算自己能天天偎依着倩倩又如何？能给她美好的明天吗？倩倩也傻得太完全了，千不该万不该对一个根本不能翻身的人如此执着。或许大家分开是一件好事，迟些倩倩就会把他淡忘了，不再爱他了。

想着想着，欧阳志宏的泪水涔涔而下。突然门铃声响了，他急忙用袖子擦干眼泪去开门，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琳教授好! 来找我有什么事了？”欧阳志宏一脸骇然，因为他以为琳一雄根本不会再来见他。

“也没什么事，来看看你吧! ”看到欧阳志宏惊异的表情，琳一雄有些尴尬。

“请进吧! ”

“你的东西快收拾好了吧？”

“差不多了。”

“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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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上班吗？怎么现在来这里了？”

“哦，我刚讲完课，有空了就过来跟你道别一声吧! 你走的时候我可能抽不了身，不能给你送行，这段时间我特别忙。”

“我明白。其实送不送行也没什么要紧的。”

“你能理解就好了! ”琳一雄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少年青人像你这样通情达理。”

“被你这样夸赞我真不好意思。”

“嗯……”琳一雄忽然低下了头，“我也想你能留在人民医院干，但我不是院长，说话也不算数。我尽量利用自己的关系，总算给你找了一份对口的工作。去一个小城市发展可能不是很理想，但起码可以避免生活压力。”

“你们帮我找到这份工作等于救了我的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恩德。”

“你说话也夸张了点，这只举手之劳而已。”

“去了那边我有学术上的问题还能请教你吗？”

“当然能，给我打电话、发电子邮件也可以。”

“有你这样的老师实在太好了。”

“我有你这样的学生也很好! 欸，我有件事要提醒你，以后单位有什么宴会最好跟领导请一请假，确实免不了要喝酒的话就躲进厕所里扣一下喉咙，吐了总比醉了好。人多混杂的时候还可以装着打电话到外面避一避。”

“是的，我明白。现在身体不好还是得狡猾一点，不然的话小命就没了。”

“提起这个‘命’字我就有很多感慨，活了几十年了我发现每一个人的命运里总有一些不可改变的事情，真要面对那些难以抗争的不幸也只能妥协。其实顺其自然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好办法，有些时候你越跟现实对抗就越吃亏。”

“我也认同你的说法，人再本事也不是万能的，谁也不能随心所欲。人要是改变不了现实的话就改变自己的心态吧! 现在我要学一学怎么做一个愉快的凡人。”

“你能懂得这道理真是一件好事。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这事呢……”琳一雄吞吞吐吐的，“这事就是关于倩倩的。你以后最好就跟她断绝关系，倩倩年龄也不小了，我和秀丽好歹也得给她找个对象，你还跟她有来往的话事情就很难办。”

“我并不是要占有她，我快要跟她相隔千里了，我只想临走之前见她一面。”

“最好还是别见了。”

“什么？”欧阳志宏目瞪口呆的看着琳一雄，他实在想不到琳一雄竟亲自跟他说女儿的终身大事，更想不到琳一雄绝情得如此小事也不答应他。

房子里沉寂了好一阵，那压抑的氛围使琳一雄呼吸也缓慢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话：“你应该能理会我的意思吧! 倩倩不能跟你结婚了，大家都很遗憾，但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你说是不？”他又停顿下来，非要欧阳志宏承认。

欧阳志宏终于硬梆梆的点了点头，但还是一言不发。

琳一雄见到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说起话来十分怯弱。“你要是跟还有电话、书信联系的话肯定会惹出麻烦来。其实你也很希望倩倩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呀! 我和秀丽都老了，我们可不能照顾倩倩一辈子，她最需要一个可靠的归宿。这事吧，我相信你能体谅。倩倩已经是个残疾人了，日常生活也不能自理，要是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的话晚年就非常凄凉。我这么讲并不是说倩倩是被你害了，对于她失明的事吧，也不能说是谁的错，你可不必耿耿于怀，不要当成是自己的罪过。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老对它执着毫无意义，还不如好好把握今天的生活。”

欧阳志宏越听越难受，他觉得琳一雄根本就不是来跟他道别，而是特意数落他一番。他感到了被歧视、被嫌弃的羞辱，如果被别人这样对待他必定会破口大骂，但他眼前的毕竟是教导他多年的恩师，他就认为吞声忍气是应该的。他低垂着脑袋，乌暗的眼睛直瞅着地板，任随琳一雄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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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该断不断，反遭其乱’，问题想清楚了就利索去办事，如果拖泥带水原有的问题又会演生出更多的问题……”

琳一雄没话找话说，讲来讲去也是这个意思——你该死心了! 自弹自唱了一阵，他就想不出什么对白，房子里又是一片寂静。他看见欧阳志宏缄口结舌的坐着，郁闷的搓弄着双手，就觉得自己应该离去。

“我还有些重要事情要办，得走了。”

欧阳志宏就虚弱的站了起来，低声说：“好吧! 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慢走。”

琳一雄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抱歉的说：“不能给你送行真不好意思，任务太重了我常感到喘不过气来，想办点私事也不容易。”

“我知道你的难处，做人还是应该先公后私嘛! ”

“你真是善解人意。好了，我走了，祝你一路顺风! ”

“好，谢谢! 我祝你工作顺利。”

琳一雄终于走了，但他的说话仍在欧阳志宏耳边回响。欧阳志宏眼上在流泪，心里在滴血。他怎么也无法理解琳一雄要这样不留情面的挖苦他，为什么不索性把他杀了，好让他结束一切的痛楚。他原本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就像一个病人遭到了毒打。他觉得自己快精神崩溃了，身体像残雪一样不堪风吹。

整个下午，欧阳志宏都在痛苦的思量着。他实在太想念琳倩倩了，在房子里每一处都看见她的身影。将流落到天涯海角，永远也不能跟心爱的人相聚了，他只企望最后一次深情的拥抱琳倩倩，然而当他想到残疾学校见琳倩倩一面时他就感到极度的自卑和巨大的压力。他非常清楚琳一雄和掌秀丽是那样贱视他，他惧怕这两个身居高位的人知道了他去找他们的女儿会勃然大怒，把他痛斥一番后再数尽他的缺陷，他更怕会因此而失去了赖以谋生的工作。

“算了，不去见她了。”他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但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就像临终的人只渴望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若是见不到就死不瞑目。

晚上，掌秀丽打来了电话。

“喂，你好! ”

“喂，志宏，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吧？”

“可以了。”

“哪好，我找辆小货车明天上午帮你把行理送去火车站托运吧! 省得你麻烦。”

“唉，这小事用不着劳驾你了，我自己能搞定。”

“别客气，我找辆车很容易。”

“好吧! 太谢谢你了。”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啊! 别怕不好意思。”

欧阳志宏纳闷了，掌秀丽怎么会这么热心，这么周到。

早上，一个年轻小伙子来给欧阳志宏搬运了。在路上，他看见欧阳志宏愁眉不展就好奇的问：“欧阳先生，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哦，要离开这里了有点舍不得。从上大学到现在也差不多九年了，我对这个城市很有感情的。”

“哪你上的是那间大学？”

“医大。”

“哦，你是当医生的，比我们这些干苦力的好多了。”

“唉，兄弟啊，这山望那山高，当医生可不容易，并不是一般人想象那么好。欸，对了，你当司机多久了？”

“才刚干这行。我中专毕业以后找不到好工作，就去学驾驶给人家送货了。我妈就不想我干这行，她老说爸不在了，就剩下我这个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故就没人养她。”

“也用不着这么怕，其实那个行业都有风险，医生碰上了医疗事故也不得了，但只要学会了减压就行了。”

“哪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