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活的变幻
刚刚摆脱高考开始一直追求的美好的大学生活，大家又有些松懈，加上专业不好，班里绝大多数都是调剂进来的，对这个专业牢骚满腹，上课也就不太认真。而我由于自卑加上想避免与别人交谈接触，便天天看书，考试时也认真地死记硬背。结果，出现了令人吃惊的事。有些高考分数很高的同学竟然挂了课（不及格），而我竟然名列前茅，拿到了奖学金！这真是令我始料不及，给我带来的新的矛盾。成绩好拿到奖学金被同学羡慕老师器重，多自豪多开心！可由于HBVer的身份我性格变化发展到我害怕被别人关注，整天一副忧愁的样子。若经常被大家关注谈论，我很担心很害怕，觉得非常不安全。
我觉得，由于自己是HBVer，加上其他缺点，前途颇为暗淡。我看不到有什么光明的未来。我一决定一辈子单身，永远不谈恋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HBV传染给另一个人，传染给我的后代，让我的小孩重复我的悲惨生活。因此觉得考试得高分并不是好事，现在在学校里死记硬背可以很风光，到了社会上就死定了。那时的巨大落差肯定非常令人难受。因此，我并没有告诉父母我获奖学金的喜讯。这似乎很奇怪，都说怕父母担心而说“善意的谎言”，报喜不报忧。可我确是连喜讯都不报。然而，正是因为我怕父母担心，我才不报喜讯。为什么？
一来我知道，自己成绩好只是死记硬背出来的，不代表我能力有多高，将来无论做什么都是看能力的。虽然到了大学，但由于我们系不好，老师讲的差，考试都是靠死记硬背能力。平时不用学，临考前通宵就能拿个不错的分数，不少课都是这样的。尽管成绩不能说明一切，但目前成绩好几乎就是一切，什么思想道德等等只是官样文章，只是花边，有没有无所谓。各种荣誉就是盯着成绩。尽管现在成绩好，拿了许多荣誉，但实际上能力很差，将来颇为糟糕。
二来由于HBV，我认为将来不会光明。
基于这两点，我认为现在的辉煌是不真实的，是短暂的，我的将来是暗淡的。我不希望父母因为我现在的辉煌而认为我会很有出息，我会光宗耀祖，会前途无量。到毕业后找工作时才意识到我的无能。我不想让父母来承受有这一巨大落差而产生的痛苦，因此，我决定釜底抽薪，让他们现在就认为我不会有什么出息，日后也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落差了。现在就做好准备，以后就不会有“震惊”、“震痛”了。因此，我欺骗了父母。
接下来，我原以为自己的昙花一现到了大二就会现出原形。谁知在不合理的考试体制和不合理的奖励机制，以及一系列的偶然因素作用下，我竟然连年获奖学金，发展到大四，竟取得保研资格！（在这里，我没有说反语，也没有谦虚，因为事实确实是如此。我很多次发现自己其实学习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较差。苏格拉底是因为知道自己无知所以比别人更聪明，我这里跟苏格拉底不同。我是的的确确发现自己很差。考了高分的课，不久就把内容忘得一干二净。而许多分数不高的同学都能记住。不只是记忆力，反应能力、分析能力、推理能力、表达能力等等我都不如别人，我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只有死记硬背的能力！）
这时我发现：维持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更大的谎言，造成的心理负担会成倍数的增长，直至把你压垮！
由于之前只是跟父母说在学校平常普通，现在若告诉他们保研，显然有些突兀，与前面不连贯。更重要的是，保研读研也要体检，我本来能力就不强，某些方面还很差。即使体检时转氨酶正常，谁敢要我这么一个大三阳！还别说万一体检时不正常怎么办？到时保研也是一场空欢喜，反而落的悲惨下场。我更不想让父母到时心碎心痛。因此我欺瞒他们说我在考研。后来父母从其它渠道得知了真实消息，打电话过来兴奋得像我求证。我好紧张，只好承认了事实，并补充了我对读研体检的担心，说这事很可能一场空，现在一切都悬着。这一喜讯其实并不是什么喜讯，反而一直折磨着我，令我担心恐惧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我不想让父母也曾但这种痛苦焦虑，我想自己一个人扛下来。现在父母知道了消息，他们也就不可避免地要为我担心，为HBV而忧虑了。（我现在还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但我欺骗了父母，我心里不安！）
由此带来的另一严重事情是，父母知道我一直在向他们撒谎，这不是“报喜不报忧”的善意的谎言（我想这会被原谅，甚至视为子女体贴父母的象征），而是隐瞒喜讯。理由我上面已经说过。我也是出于体贴父母。当然由于我对HBV状况下的自己的将来的设想判断别人未必理解，也不一定正确，因此家人亲戚能否理解我的欺骗，我不知道。我担心这会引发家人对我的信任危机，认为我不相信他们。辛辛苦苦养儿二十年，却培养出一个骗父母骗家人骗亲戚的骗子，他们会多么心寒心痛！但我不希望他们难受痛苦，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快乐幸福！我特别不希望由于我的缘故，由于我HBVer的缘故，影响他们的幸福生活！
五、铸成大错
我常常想，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我能为别人，为社会做什么贡献呢？血库告急，我不能去献血；西部召唤人才，我不能去帮忙……身为HBVer，日后就业生活都很麻烦，能否养活自己尚属未知，怎么去尽自己赡养父母、关心后辈、回报家人亲戚师长朋友乃至这个社会对我的无私关爱呢？
我的唾液，我的汗液，我的血液，都有HBV。我的存在就是一个传染源！大三阳有强传染性。可我又很怯弱，我不敢先回家静养到小三再来上学。而且如果我休学，别人也会知道我的HBVer身份。我还怕别人知道我是HBVer，我还怕这一静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转成小三，我还怕失去现在很好的教育条件！
在深深的自责中我又没有勇气改正，于是欲罢不能的在深渊里越陷越深，隐患越来越严重，就像沉睡的火山。我知道，有一天真相一揭露，火山爆发，社会地震，我对不起任何人，我罪孽深重，我只有以死谢天下！（我不得不承认，我自己人性中的卑劣性：别人不知道自己尽管自责，却依然活得好好的。而一旦别人知道了，自己就受不了了，觉得没脸见人，觉得特别对不起大家，就想以死来谢罪！我知道这种品性很令人恶心，我自己反省到了这一点，但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此写出来请大家帮我剖析剖析，帮助我改正。）
如果我仅是HBVer也就罢了，偏偏我为什么那么无耻，那么贱，那么卑劣？我一方面强烈的认为自己坚决不能传染给任何人，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因为我而传染得HBV。但另一方面，我又极力想掩盖伪装自己HBVer的身份，假装以健康人的身份生活。这两方面是根本矛盾的。你若想保护别人，就得让别人知晓你，让别人采取防范措施。你若想掩盖自己，就得隐瞒真相，就可能传染别人。我至今没想出能兼顾这两方面的方法。（也许第二条路根本就是错误的，我根本不应走第二条路！）
在这种矛盾煎熬下，我铸下许多大错，我至今都不敢去深思它们的后果，不敢正视这些罪孽。1、帮老师做项目，常跟老师同学外出吃饭。我相信餐馆的餐具筷子是会消毒的，但在中国这种合食的极不健康的习惯下，我很难对自己良心说：我不会传染给老师同学。唾液在盆里搅来搅去，万一他们谁口腔或牙龈粘膜破裂……即使不破裂也有可能传染上。注意我是大三阳，强传染性！还吃了那么多次饭……我不敢往下想。我希望通过帮老师做项目来锻炼自己，因此难以拒绝这种机会。帮他做事会有点补贴，但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吃饭时绝对不会少的。而在合食的饮食习惯下，我想掩盖身份，就不会去提议分食，以免遭人猜测。我就会硬着头皮，颤着心，外表假装没事人一样伸出筷子在菜里翻来搅去……2、一次班级活动跟许多同学和老师在一位同学家里吃饭，在那种地方和那种经济情况下，餐具绝对不会消毒。依然是合食制，我依然颤着心犯下罪孽，这次不只是老师同学，我不只这批餐具会携带多少HBV，传染多少人……我不敢想下去。注意我是大三阳，传染性强！3、同老乡吃了几次饭，有一次还吃火锅，翻滚的锅底汤料，进进出出的筷子洗了又洗……注意我是大三阳，传染性强！
这三方面事情足以令我心灵窒息，撞墙死去。
那为什么我还在这里？我这类行为甚至玷污了中国1亿HBVer（携带者）的名誉。今天我反思，认为原因在于：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相反，意志脆弱。在两条路之间摇来摆去，无法坚定的向善向好。当处境危险时，我战战兢兢，小心谨慎，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希望被别人遗忘。而一旦环境有所改善，生活的五光十色丰富多彩向我招手时，我又忍不住了，出来耍一回，同时也就种下了罪孽。我不能控制住自己，便犯下些惨不忍睹不敢面对的罪孽。
六、对HBVer的理解
我一直认为HBV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病，是最惨的一种病。
首先，它是传染病，传染性还很强，血液、唾液、汗液、精液都有HBV，当然传染还是血液途径。这一点是致命毒招。因为人类社会是群体社会，是要大家聚在一起工作生活的，大家彼此接触频繁密切，不像老虎是一座山一只或一对。这样，传染病就会影响人际关系，大家彼此防备，互相警惕，把患者或携带者隔离成孤岛。不说疾病给身体带来的痛苦，这种被隔离被孤立的状态足以让人心灵窒息。人毕竟是一种社会性动物，离开了社会，一个人精神上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
其次，它的后果挺严重。不易治愈，精力大损，工作生活受影响，还有向肝癌向死亡转化的危险。最重要的是不易治愈，经年累月的拖下去，令人身心俱疲。这大大加重这一传染病的恐惧程度。感冒也传染，也比较容易传染，但它容易好，后果也不太严重。故而感冒了去上班上学，大家也不会太在意。非典时的人人自危，一个咳嗽引来众人侧目盯视所带来的人际孤岛的感觉，想来许多人都体会到了。但这还好了，非典的隔离时间短，怎么也不会超过一两年吧。而HBV呢，拖你个十年八年是常事了，许多人都是一生携带。想想自己要被“隔离”一辈子，自己的人生就被大大改变了，这还不够吓人吗？还不够让许多健康者视HBVer为洪水猛兽，恐惧至极吗？
第三，它的后果又不是一场严重。你还可以工作，但小心别劳累，注意休息就是了。携带者的病情就一般不会恶化。这倒给人带来许多矛盾和痛苦。你可以正常生活工作，自己不受什么影响，但你可能会传染别人。不像HIV，感染了就好好待着养病，哪也别去，什么也别干。若是这类极端严重的病，患者必须放弃许多东西。这当时的他们没那么多焦虑。既然得不到了，也不用去操心了。而HBV呢，严重又不是特别严重，你要放弃一些东西（如酒、熬夜奋战等等），但你还有许多能力，你还有许多责任，你还要做许多事，你不能就这么躺在床上养病。你还得做事，而在做事的过程中有可能传染别人，别人会对你产生防范甚至敌意，人际关系就变得微妙尴尬。这其中的矛盾真折磨人，让人心力交瘁。
有时想，情愿得高血压、心脏病、胃炎、糖尿病什么的，也不要得HBV这种传染病！身体上的痛苦让我一个人去承受，别影响他人，别把这该死的病传染给别人，这是造多大的孽呀！情愿死也不能这么做！（可是，我又很眷恋生活。觉得活着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我现在下不了决心没这个勇气去死，以减少一个传染源。尽管现在处境难堪我仍想着活下去，真不忍放弃生活中的美好。）
有时又想，情愿得HIV算了。那样我也不会盼望什么生活的美好了，我也不会有这么多焦虑心烦了。直接一死得了，如果有人愿意出钱给我治疗我可能会考虑治下去。（我这话无意给HIV携带者任何压力，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个人的人生观而已，希望不会伤害到HIV携带者。如有误会，敬请谅解！）
在咱们中国，有两点不利于HBVer。一是吃饭风。办什么事都要吃饭，谈什么生意都是在饭局上谈，有什么喜事要请客庆祝，活动形式绝大多数都是吃饭。国人见面问候语都是“吃了吗”。二是合食的饮食习俗。一盆菜端上来，十几双筷子齐上阵，夹来夹去，唾液就混来混去，极不卫生。但国人图热闹。在这两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下，HBV、感冒等疾病非常容易传染。这也给广大HBVer带来很大心理压力。因为身为HBVer都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把这该死的HBV传染给别人！如果采用分食的饮食习惯，传染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HBVer赴宴时就不会那么敏感，中国也不会有这么多HBVer了，国人对HBVer的歧视态度也不会这么严重了！
我很紧张赴宴吃饭这类事，尽量想着比较合适的借口来推辞。可有时候自己有喜事别人嚷着请客，这时就很麻烦。因为请客99%是吃饭，没有什么其他比较好的大家接受的活动方式。还有，你帮了别人忙而别人请你吃饭表示谢意，不去显得不近人情为难人家，去了又怕传染给别人，矛盾重重。当然，这些矛盾其实只在自己想隐瞒HBVer身份时才会产生。如果明确告知别人自己的病情，别人就会自己采取防护措施，就不会有矛盾，避免了误解，彼此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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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7 23: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