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原来是你
今年的初冬异常寒冷，北京城里的小摊子，大多受不了这寒冷的初冬，各自都提早回家好跟家人团圆，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边说着一天里的所见所闻，所以一到夜幕将至之时街道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
江府今夜特别沉静，婢女、奴仆成群正忙进忙出的，是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可惜应该喜悦的事情，却不见主人们的欢笑，每个人正愁眉苦脸，因为新生命的到来代表着另一条生命的消失。
如意轩内，只见江家父母及亲家坐在一旁，等房内传来消息，而江霖却担心得走来走去。
江霖眸中泛着泪光，双眼始终盯着房门，他多么希望能代替她承受一切的痛苦。
“霖……哥哥……你在哪里……小蝶……怕。”房内断断续续的传来小蝶的哀叫声。
江霖浑身一震，顾不得所有人的交代不能进产房，将门一推，才进到房内便被小蝶惨白的脸庞吓了一跳。
反应慢半拍的两家双亲，想去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含泪望着房门。
“江少爷，你不能进来快出去。”产婆见江霖进来，连忙赶他离开。
江霖瞪着产婆，一字一字的说：“我要留在小蝶身边。”
产婆和在旁的大夫在他的威严下，只好放弃让他离去的做法，但他们不住的在嘀咕着，除了大夫从没见过男人进产房的。
小蝶见到他的到来，激动的伸出左手，江霖奔去她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要怕，有霖哥哥在，霖哥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夫人，你再用力一点，胎儿很快要出来了。”产婆叫着，但身子虚弱的小蝶使不出力来，使他们无从下手。
“啊……好痛……”她痛得咬破了下唇，鲜红的血丝从她嘴边流出。
江霖担忧的说：“小蝶，别咬伤自己。”赶紧扳开她的嘴，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她嘴里让她咬。
疼痛令她顾不上是什么东西在嘴里，用力咬住他的手指，直到流出血来，突然而来的痛楚让她大喊出声，随着一声洪亮的哭啼声，她知道她的孩子已经平安来到世上。
浑身是汗的大夫与产婆，连忙把清理干净的孩子抱过去，“江少爷恭喜你，少夫人为你生了个小少爷。”
小蝶吃力的接过儿子，把他抱在颈窝间感受到小娃娃的温暖，才刚出生的孩子似乎也懂事，不久就停止了哭泣。
江霖望着儿子，爱怜的摸摸婴儿的小脸，把他接过来交给一旁的婢女抱出去报喜。
小蝶无力迎上他深情的双眼，黑暗慢慢向她扑过来，她愈来愈害怕，不安的叫着：“霖哥哥……小蝶怕。”
江霖轻拍小蝶的脸颊，试图唤醒她，对于小蝶即将离开的事实，他很平静的对待，不再因此而发脾气、不再埋怨老天爷，“小蝶不要怕，无论上天下地都有霖哥哥陪伴着你，你不会觉得孤单寂寞，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好吗？我们好久没有出去走走，外面下着雪很美丽，特别是在小山坡里看雪。”
小蝶看着丈夫点头答应了。
当江霖把小蝶抱出江府门外，消失在大雪天里，府内的所有人并没有发现，仆人都忙着准备给小少爷所需要的东西，而江老爷、夫人都把眼光放在小孩子的身上，为江家第一个孙子改一个好名，潘家老爷、夫人觉得病弱的女儿配不上江霖，现因女儿为江家生了个子嗣心里才好过些。因此他们都错过了见江霖、小蝶最后一面。
山坡上花草被大雪覆盖住什么也见不着，只有桃花在这寒冷的冬天里盛放，江霖找了个地方抱着小蝶坐下。
静静相拥，两人都不出声说话，回忆一点一滴地回到从前，在回忆里只有他和她，笑悄悄地漾在他（她）唇角。
“小蝶，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最喜欢来这里，每次来了都不愿意回去。”
“记得，每次都是霖哥哥陪我来，每次回家，霖哥哥都会因为带我出来玩挨公公、婆婆骂。”躺在他的怀里，小蝶笑得幸福灿烂，也希望霖哥能记住她最美好的一面。
“当时我只想你开心，所以每次只要你身子好一点都会带你来，不为什么，只希望你能开心。”深情地望着她，把握着跟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还有下辈子，霖哥哥还会要小蝶吗？即使我身子依旧虚弱。”小蝶期待的望着他，等待着答复。
江霖依旧深情地望着她诉说：“会的，无论你下辈子是婢女也好，乞丐也罢，我都会娶你为妻，不要忘记你我的盟约。红尘有梦梦已空，往事回首人已亡。千言万语向天诉，万般痴心只因你。”
“今生相守不生悔，化成痴魂常伴……”她喘着气话还没有说完，正伸出手想再摸他的脸，可是气一虚，再也无力抬起，垂落在一旁。
“你要记住这个承诺，不要忘记，知道吗？我们很快会相见。”江霖不停地说，嘴巴张张合合不曾停歇，夜更深了，雪下的更猛烈，他还是不停地说，直到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寒冬的清晨，太阳高高升起，照射着一晚饱受风霜之苦的有情人，风雪把他们包得紧紧的，而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国庆黄金周是个出游的好时机，上官静被二位父母半推半送的赶出家门，踏上三人行北京的路途上，虽然是自由行但在飞机上有大半是跟团的游客，所以也可以免费听到导游先生对北京的介绍。
“很高兴能成为贵团的导游，我姓温，大家可以叫我小温，也可以叫我温导，但可不要叫错，叫我晕倒哦。”导游用他磁性的声音和幽默的话语吸引了在场的每一位游客。
“现我来简单的介绍一下北京，京城佳景不胜枚举，70万年前北京猿人即生活于周口店地区，春秋战国时期燕国建于蓟，辽南京、金中都均在此地区，元、明、清三代北京更成为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因此，皇家宫庭、园囿、朝坛及宗教建筑遍布，且大多保存完好。更兼长城，古运河以此为端，名山、森林、草原、溶洞、温泉、湖泊不一而足。我现发一些北京景点资料给各位团友看，各位团友先休息一下，差不多到北京我再通知各位。”
“表姐，跟团玩不是很好吗？干吗要自由行北京，我以前一直都很想来北京，但这地方介绍我听多了，但可不认路，到时候去到又要翻旅游册子，多麻烦。”小静转过头跟陆若荷说。
她神秘地说：“去了你就知道该怎么走，跟旅游团去你会看不到你想看的东西。”
唐温儒皱眉问：“可以看到什么东西？”
“一个动人的故事，或许你就是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也说不定。昨晚没睡好，你俩就不要再打扰我了，先睡一下。”合眼睡去了。
小静看着唐温儒：“温儒还是不要问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说东西，说一半不说一半，她不想说你怎么问也没用。”
“累不累，先休息一下，我想你昨晚也没睡好吧。”他伸出手轻轻的搂她入怀不再多说。
刚下飞机，三人就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下榻，店内的装饰都是仿古，在店里除了游客，店内的员工都是穿着古代的衣饰，看得出来店主是位热爱古代文化的人。
还没有观赏完店内的装饰，陆若荷就把他们俩拉出去玩了，说是要见识一下北京，虽然大家都很累，但北京这座文明古都实在太美了，使人忘记疲劳。漫步城中，在这古代文化浓厚的北京城逛，那些城楼、坛庙、名人故居、王府、胡同、戏楼……等，都令人驻足流连，三人也因此大半夜才回到饭店。
“想不到北京这么好玩，我昨晚在网上看到一处地方不错，是个小山坡来的，明天清早我们不如到小山坡上看日出如何呀，一定会很美。”陆若荷诡异的眼神在小静跟唐温儒身上流转。
唐温儒对陆若荷的感觉，总觉得她神秘，每做一件事都有她的目的，不过她是小静的亲人，应该不会害他们，因此答应了她的要求，对小静交代了一下，就回房休息去了。
一清早被人叫醒又困又累，出来后还迷路了，小静终于知道这是什么滋味，是“无奈”。小山坡上看日出是实现不了，真不知道该不该生提议来看日出的表姐。
“哎哟，小静你就别生气，即来之则安之，说不定是上天的安排。”陆若荷无所谓的拍了拍小静的肩膀。
“你不是说你把地图看熟了绝对不会走错路的吗？现在呢？在哪里呀，你知道吗？走不回去怎么办，你看看这古居上人也不见有一个，我们怎么回去。”一向好脾气的上官静，气怒的说。
“小静算了，我们再找找看能不能出去。”唐温儒安慰小静说。
“你看看温儒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我又不是顾意的，年轻人多走走对身体好，哎呀，我今天好像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有点肚子疼，你们先到那边走走，欣赏一下古民居，顺便还可以问问路，我先上个洗手间解决一下人生大事。”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看着表姐这滑稽的表情，两人相视而笑，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认真地欣赏这大大小小的古居，总觉得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按着感觉走，唐温儒跟上官静不知不觉地走到二府相连的古居前，停下了脚步，古居门上，一个门挂着江府、另一个门挂着潘府，虽然已经破旧不已，但依稀还能看到往日的繁荣，黑底金字的牌匾显出府里的豪华气派，大红朱门虽然褪色，但依然结实，门旁有位老人家讲故事给一群小孩子听。
在很久很久以前，北京城里有两位富商，一位是江老爷，另一位是潘老爷，两家相邻又是好朋友。
潘家老爷的夫人怀孕时，有一天，江家少爷好奇地看着潘夫人的肚子，“阿姨，这里面是位妹妹吗？”
江老爷一听笑呵呵的问儿子，“如果是位妹妹你会疼她吗？”
“会，我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江少爷认真的说。
“乖孩子，如果真是位妹妹，潘叔叔把她许给你。”潘老爷高兴的说。
……
“爷爷后来怎样了，怎么不说了？”孩子们听得正投入时，老人家停止了说话。
“呵…，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吃午饭了，故事改天再讲，快回去吃饭吧。”打发走一群孩子正想进屋去，却见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面色有些苍白。
“年轻人怎么了，不舒服吗？进来休息一下再走吧。”老人家热情地招待着两位“不舒服”的客人。
先回过神来的唐温儒开口说：“老人家你住这吗？”
“对呀，我家几代人都住这，这屋子虽然破旧了，但听我祖上说这里以前可是很风光很有气派的。”老人家骄傲地说。
老伯打开颜色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的朱门，请两位客人进屋，江、潘两府内到处林荫假山，因二户紧邻，故特地开一小门，以利互相往来。这一切一切跟梦中所见是那么相似，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好像抓住了什么，两人都被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吓着了，只能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来来来，先在这屋里坐坐，老太婆回娘家了，这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两位，只有些馒头，你俩就吃点吧。”
“谢谢老人家，刚刚听你说的故事很动人，能否把结尾也说来听听吗？”小静急切而又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后来两家人安顿好刚出生的小孩子才想起去看潘小蝶，想不到进房后才发现江霖跟潘小蝶都不见了，找了一整晚上，第二天太阳出来冰雪开始溶化时，才在山坡上发现他们，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不过已经冻死了，两家夫人见了差点晕过去，两家人见他们俩如此情深，死也要死在一块就将他们合葬在一齐，经此打击两家抱着小孩到别处发展，离开这伤心之地，但这房子却没有卖掉，可能是舍不得吧，还留下我祖上在这看守门房，刚开始时偶然也会回来一二趟，但后来愈来愈少了，到最后再也没有人回来了，我祖上见这江少爷跟潘小姐的故事动人，所以拿来当故事说给他的子孙听，就这样一直留传下来，听说他们合葬的地方就是他们死的小山坡里，至于是什么地方我就不太清楚。”
“谢谢老人家讲的故事和馒头，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握住小静的手，各怀心事的离开江府。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儿被老人家的故事震住了，刚出门口就见到陆若荷在等他们，还硬拉着他们说找到去看日出的地方，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也不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牵着两人的手，陆若荷往小山坡的路途走去，走入了他们前世的回忆……
山坡上长满了野菊花，野菊花身边有许多小蝴蝶在飞来飞去。抬头有白云，低头全是繁花盛景，时间一下子回到从前，有位富家公子带着他小小的未婚妻，在这山坡上摘野菊花看蝴蝶。
“霖哥哥若有来生你还会记得小蝶吗？”
“会的，我一定会认识我的小蝶，就算在茫茫人海中我也能一眼认出我的小蝶。”
“那我们约好来生也要做夫妻，到时候你要来找我。”
“记住你的承诺，我会找到我的小蝶，无论上天下地我也会找到你。”
……
记忆是需要钥匙来启动，只要找对钥匙，封存多少年的记忆也会出现在脑海里，前世的种种像看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划过，那些属于前世的、属于过往的旧事，在他们心中慢慢地呼唤起他们的记忆。
他们相视却无语，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唐温儒笑出泪来，“潘小蝶、上官静……我心中的小蝶原来是你.”
“霖哥哥我好辛苦呀，为了你一句再续前生缘，在人海中找寻，原来是你，你早就出现在我身边。”抱住她的霖哥哥，嘴边漾出幸福的笑容。
“小静，我们再也不分开，只愿生生世世能和你相守。”
山坡边的竹林里，有一个合葬的坟墓正望着相守的他们，风在吹，鸟在墓头上唱着千万年来不变的歌曲，像庆祝他们的相逢，也像赞美苍天的有情，坟墓旁站着陆若荷正望着他们，嘴边漾起祝福的微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不相识，尘满面，鬓如霜。
……
（第六章完） | 
楼主: 小茉莉儿
发表于 2005-4-3 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