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节选。) 4月下旬,乍暖还寒的那天午后,佤蓝背一大包走了,离开了她支教一年的云南宁蒗县。从县城浦礼顺家开的小旅馆到大马路有100米,是一个大陡坡,当时我在院里喝水,笑着和佤蓝挥手分别,几分钟后,才意识到就这么简单分别好象太轻了,腾身而起,跑出旅馆,站在高坡上,看到佤蓝已经远去,她那单薄的背影正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那一刻,我内心盈满感动,一种水样的东西涌上心头,目送她的背包在坡下晃动着融入街上的人流。 佤蓝离开王家沟小学是在两天前,那里不通车,要走路到乡里,再乘车到县城。几十名学生一路上哭着送她出山,伴着尘土,一个半小时的路上哭声一片。 崔校长说:“郭老师(佤蓝)心里装的全是学生。周末外出为学生办事,下午五六点回到乡里,从不住下,她总要翻山回到王家沟,不管多晚也要赶回去,乡里的老师们怎么挽留她都不肯。一个半小时的夜路呀,她实在是不愿意耽误第二天学生们的课程,她总是觉得睡在自己的学校踏实,她这个人太实在了。” “托脚山里80%的学生娃家里郭老师都去过,受资助的学生家她全都跑到过,每个学生名字,家庭情况她比我们当地老师都了解。没见到郭老师的时候,我还有点自以为是,我在山里教了14年书,觉得自己还是做了些对得起群众的事情,说句骄傲的话就是工作上还是尽职尽责的,可见到郭老师后,我就不敢比了。” 佤蓝是去年4月份到宁蒗支教的,至今刚好一年。当时她看了我修建学校的帖子,就联系道:“如果需要,我希望能去那里支教。我将以充分的耐心和爱心去对待孩子,即便我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我至少能带给他们更开阔的眼界和思考方式。” 以前曾经有不少朋友有支教的念头,也有联系过我的,后来都不了了之,刚开始我以为佤蓝也是一时热情,说说罢了,就回复说:“可以,请先考虑一下,那里是艰苦的,那里不是设想,不是冲动,是很具体的苦和寂寞,想清楚了再联系。”不久就收到她的回复:“支教是我多年宿愿,纯属自愿行为,但求片瓦遮头和基本的人身安全保障。我绝对不是娇滴滴型,也不是没有社会经验的浪漫主义者。” 艰苦和寂寞没有吓倒她,我翻找了一些当地学校情况和助学注意事项发给她看,并委托和她同城市的好朋友和她见面接触。最后达成了去当地支教一年意向,没有工资补助,所有费用自理。通过当地委托人浦礼顺,04年4月下旬,佤蓝动身去金沙江边龙通完小教书了。 第一次见到佤蓝是04年6月份,我去宁蒗走访几所待建的村小,佤蓝从金沙江边的支教小学跑到丽江来,当时还有一个义教亚乐也从山里出来,我们三个相约一起见面相互交流沟通助学心得。 早上7点多,天下着中雨,在四方街见到了佤蓝,她是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子,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帮我们点了米线和糯米糕。 佤蓝所在的龙通小学在宁蒗属于偏远恶劣山区,在那个猴子都掉眼泪的地方,孤儿占儿童中的12%,每年因疾病而死的都有3-5人。那里解放前是原始社会,教育比较落后,人普遍憨厚,从村小到完小读书的孩子,有的到四年级了还识字很少很少。学校里的跳蚤蚊子很多,有蚊帐也不管用。那里属于干热河谷气候,5月份温度40多度,干燥少雨,缺水,一周内学校只有3天有水,人们天天大汗淋漓,自称火州。有天有个女教师在教室外石头上坐着休息,突然说,我不行了,难受死了,说着就滑下石头晕倒了,吓得佤蓝和其他老师赶紧把她抬进了宿舍,热晕过去了。 学校离金沙江有500米,打球球都会掉到江里,学校就在玉龙雪山下,山顶就是皑皑白雪,平时只能是望梅止渴啦。最奇特的是,当地人中午都不吃饭,世世代代都不吃,佤蓝于是中午也不吃,问她饿吗?她说不饿,当地人不吃都不饿,她现在也习惯了。
龙通不通公路,出山一趟往返8个小时,其中徒步要两三个多小时。有时周末,佤蓝总是出山一趟,到丽江买大包蔬菜食物要背进山去。一个娇弱的城市女孩子要走那么远山路真不容易。 在这样的环境中,佤蓝教了半年书,给那里的孩子们照了平生第一次相,进行了一次次的家访,和当地老师进行交流沟通,每次出山都给学生们买些文具和体育用品。有次是雨天,她从丽江买了几十斤蔬菜和瓜果回学校,我在去走访学校途中收到她的手机短信“下雨了,车进不去,刚才篮球兜破了,球滚了出来,我去捡,结果包太重,一下子仰面滑倒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没起来,还得路人帮拉起来,好在包有防雨罩,好笨!” 第二学期,佤蓝又去了另一个偏远的地方王家沟小学。王家沟天气寒冷,3月份还下了大雪,她双手满是冻疮。我到过山区,知道那里的孤独寂寞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大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大部分学生还没到校,佤蓝就在中心校烤火,原计划让她去瓦余小学拍照片的事情也因停工而推迟了。那天我给她打了电话,沟通些修建学校的进度和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她显得颇为开心,告诉我些学校的一些趣事。 城里人跑到山里,当地人普遍都存在一种误解和错觉,就是你们是城里来的人有钱,有时候接受捐助不公平时还闹意见和情绪,类似这样的城乡理解差异还有很多。当地老师告诉我,有一件事改变了大家对郭老师的这种误会,那次几个人赶山路,买了几瓶矿泉水,到了目的地后,佤蓝把喝剩下的水倒进了自己的水壶里,舍不得仍掉。当时村民和学生们都看在了眼里,很感动,都说郭老师连水都舍不得丢掉,是个好人。在乡里佤蓝和当地老师一起吃土豆,有几次当地人想请她餐厅吃喝,一想到那瓶水,就不勉强她去了。 校长说:“郭老师才二十多岁,很年轻,在这里教书,通过朋友给学生娃们找到了捐助,有两万元,但这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带来了一种精神,我们山村没有的精神。我们在这里教书,尽本分是因为都拿了国家这份工资,是应该的,可她一分钱没有,还拿钱给学生买东西,还那么尽心去做这些事情。一个人做事情需要认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尽职尽责。郭老师做到了,金棉乡18所村小她几乎都跑了个遍。她带给我们一种精神财富,刚来时,我们并没有觉得,还以为她刚来两天是热情,可后来,郭老师持续的认真和负责使学校老师们都感到很大震动,甚至对乡政府都有很大影响,这是精神上的震动和影响,她是我们的榜样,谈到她现在我都有点自卑了呢。” “郭老师利用星期天,把12个学生带到丽江去玩,买个小帽子等,这虽不太希奇,但是对一个娃子一生都有影响,我初中毕业前连县城都没去过,郭老师自费把这些娃娃带到丽江,使他们心里有了希望,有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催人向上,娃们一辈子都忘不了。带孩子出去也是很慎重的事情,我们山里也有家长也有顾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去之前,郭老师做了个协议书,大致内容就是带娃子这两天身体出事她来负责,回来后再有问题由家长负责,责任分清楚,那些开明的家长都签字把娃交给了郭老师,我们学校也支持这么做,郭老师做事情很严谨。” 和佤蓝接触过的义工一凡谈到了助学说:“佤蓝很善于接受别人的意见,总是不断在学习,特别聪明,交流助学的事情,如果你和她意见有差异,她会很认真和耐心听下去的,她善于吸收别人不同的观点,这样处理事情就更完善。” 托脚,东布店,拉伯,新庄,小二地,石格拉,依满瓦,蓝瓦,排带等修建中或待修建的小学都有她走访的足迹,金棉乡的深山村小她几乎全跑个遍,磨房小学她跑了两趟,带她去的工长说:“郭老师没架子,和气懂事,当时摩托车爆胎了,我要推回去修,怕耽误她的时间,因为她还有别的事,我让她等我,她连说没事,没事。她等了一个多小时,修好后不久,又爆胎了,郭老师还是宽慰我,一路上,我带气筒边打气,边骑到了乡里。别说是郭老师,换个其他人,早发脾气了。以前还有个城里女孩来,一来就问老乡要马骑,郭老师也是城里人,可她很懂事。” 去年6月,我们计划考察拉伯乡新庄完小,佤蓝参加走访,7天的行程起于金棉,盘桓翠玉,终于拉伯,这三个乡基本都在金沙江沿线,所走的路线几乎全程不通公路,靠双脚丈量路途,在海拔1400米到3500米之间来回振荡,平均每天步行7小时。不断往复的攀爬下降,有酷热、有大雨,穿越原始森林,行走千仞绝壁,泥泞跋涉的路途中,同行的当地人被淘汰出局。佤蓝一路上表现出了坚强的毅力和耐力,她每到一地,总是给予深切的关注和同情。 在与其他助学组织交流中,大家都普遍感到山区支教最困难,支教者的理想和山区现实之间差距太大,很多人去了不适应。再加上支教者本身素质也参差不齐,有去体验生活的,有感情受挫去疗伤的,有逃避都市喧嚣的,还有是好奇冲动而去的。去的人中其心理素质有的脆弱,有的年少不懂事按照城市标准去山区做事,往往受挫受阻,坚持下来的不多,能尽职尽责无怨无悔做好的更少。 佤蓝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深知到山区做义务老师不是童话,不存在完美,不存在浪漫。助学生活本身就是现实的,具体的,矛盾的,从一开始她就采取适当的退让和迂回,不强势,不较真,不任性,不按自己固有的思想和观念去处理山区事情。她知道城乡理念上存在巨大隔阂和差异,总是尽可能地尊重当地习俗和文化,处理事情上尽量找到与当地观念最接近的切合点入手。她也很明白自己在这个事情中所处的真实位置,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知道妥协,知道付出,也知道争取。 就在她离开的前一天,还和我们一起走访了西川乡一所待修建的小学。回到县城后,又马上去电信局为手机办理了保号手续,等明年来看学生的时候还能继续用这个号码。 她轻轻的来,又轻轻的离开,回到了原来生活的城市,开伊东阁门,坐伊西阁床,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新的生活又重新开始了。祝佤蓝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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