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恙爱情结束 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夏天,公司人事处通知我去办理手续。我在这家大型外资公司实习三个月期满,应该可以签合同了,我兴奋不已。 人事处接待我的是一个小女孩。她谨慎地给我倒了杯水,不停地上下打量我。看了我一会后,她慢吞吞地拿出一个大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抽 出来给我,有我的简历,有公司在这三个月实习期里对我的评价,还有几百块钱的工资。 然后,她说对不起,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体检没有通过,不适合从事目前公司的这份工作。请另谋高就。谢谢。 我被她礼貌却冷漠的语气打击得晕头转向。我高声叫了起来,我说我的身体很好,从没生过什么病,你想以这种借口辞掉我?她飞快地把一张纸丢到我眼前,是我的体检表。她冷冷地说,你是乙肝大三阳。顿时,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到我身上。我懵了。 我拿起我所有的资料,语无伦次,我说,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我第一时间坐车去同济医院,立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要下午才能拿到,那半天的时间对我来说,真是一种煎熬。 结果出来了,的确是大三阳。而且传染性还比较大。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是在哪里被传染的呢?是不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去补牙,流了很多血,被不洁牙具传染了? 可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啊,工作没了,前途也没了。 我回到家,一看见妈妈就哭了。妈妈到底比我冷静,说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但是,在治好病以前,你不要告诉莫非。莫非是我大学时的男友,我们谈了四年,他已经考研成功,就等着开学了。 我心乱如麻。我的心情实在是太坏了。我多么需要莫非的安慰啊。我没有听妈妈的话,给莫非打了电话。电话的那头,他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良久。 我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我哭了,莫非,难道你会因为这个病,跟我分手吗?他没作声,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一早,莫非的妈妈就带着他来敲我们家门。他妈妈气冲冲地质问我,你有病为什么不早跟非非说,我现在就带他去检查,要是他被传染了,你给我等着!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莫非。他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跟我提分手。他说他很幸运,没有被传染,但他家里有个亲戚就是因为这个病发展成肝癌后去世的。所以他们强烈反对我们再来往,也不许我们再见面。 我不等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那些美丽的回忆,那些青涩的吻,那些校园夜色下的爱情路,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这一张化验单。 自信受挫不敢言爱 吃药打针,那些药的药力都很猛,我有段时间整个人都是浮肿的,气色也差。最重要的是,我有了强烈的自卑。 病没治好,我就没法去那些大公司应聘。好友给我出主意,说是作弊,比如抽血时找人顶替。可我这人老实,做不来这种事。再说了,找谁顶替呢?我羞于告诉朋友们我的病,连我的男朋友都因为这病跟我分了手。 后来我去那些小公司、私企应聘。我是学设计的,应聘到了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起先我很满足,和同事们相处得比较融洽,在很宽松的氛围里不会遭受任何歧视和白眼。但很快,我又受不了了。得了这个病,除了积极治疗,良好的休息和轻松的心态也很重要。公司虽小,但业务却很繁忙。我经常要加班加点,为了一个创意绞尽脑汁。我的身体经受不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做了三个月,我不得不提出辞职。老板误以为我是以辞职来要求加薪,还同意给我提工资,可真正的原因,我哪说得出口啊。 在那以后,我断断续续找过很多工作。有的是一过了试用期通知我体检我就辞职,有的是做了几个月受不了工作强度辞职,也找过一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比方文员什么的,但往往工资太低,我看看病,买买衣服就所剩无几。 后来我终于决定自己开个小店。我家一直不富裕,我妈东拼西凑给我凑了几万块钱,怕我做事辛苦弄得发病,她又申请了病退专门来帮我打理门面,负载着妈妈深深的爱,满怀着感激,我的小服饰店终于开张了。 和莫非分手之后,也有很多人追过我,我也曾对其中的两个男人动过心。但是,我没法接受他们的约会,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或是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我怕传染给他们,更别提恋人间的那些举动了。 我的冷淡激起了他们更大的追求。鲜花礼物,关怀体贴,弄得我非常不安。抱着一种赌博的心态,我分别向他们坦白了我的病情。没有想到,一个第二天就再没了踪影,另一个虚伪地说什么等你把病治好了我们再谈。可不到两个月,身边的朋友就看见他搂着另一个女孩子在逛街。 最亲密的朋友说我傻。她要我隐瞒病情,先和他们来往,结了婚以后再说。我摇头,我说我不能那样不道德,如果真传染给了他或是他身边的人,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不安。 因为这个病,我对爱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我只希望有种药,能早点让我的所有检查阳性都转阴,所有加号都变成减号。 动人情话温暖我心 26岁时,我很偶然地认识了东良。 他上班的银行就在我店子的旁边。他陪那些女同事们来挑衣服的时候,对我店里的一个礼物饰品很感兴趣,他认为那饰品可以作为他们单位的公关礼物送出。 他要的量很大,但我知道,以我小店的能力是无法接到这一笔大单的 ,于是我详细地向他介绍了进货的渠道和联系人,并告诉了他成本价格。我的坦诚让他极为欣赏。从那以后,他就不时地来我店里看看,和我聊聊。 时间长了,连妈妈都看出了门道。妈妈很喜欢他,说他善良温和,有耐心,人长得也很帅气,和我很般配。 我只能笑。因为那时我已经发现,我好像也喜欢上了他。他要是一天不来店里,我就若有所失,心里很是空落,但我能怎么样呢? 他会接受这样的我吗? 东良开始正式向我提出约会。理智告诉我不要去,可我却还是去了。 久违的鲜花红酒,色彩漂亮而精致的西餐,体贴英俊的男人,这一切几乎令我置身梦中。东良名牌大学毕业,他很轻松地进了银行。可越听他的介绍我越不高兴。我拿什么来配他啊?家境?工作?身体?我什么都没有。 我下定决心,吃完这顿饭就再也不见他。 我开始躲他。他来我就躲进更衣室叫妈妈打发他走,想尽各种方法拒绝和他碰面。然而还是躲不过,他守在店里,直到我腿都站酸了,才不得不狼狈地从更衣室里出来。 他说韩嫣你为什么躲我,是我不够好吗?我觉得你是个美丽而又善良的女孩。你很自立也很孝顺,我很喜欢你。 听了他的话我真是又感动又难过。他越好,我就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再也忍不住了,当着店里所有人的面,我大声说,我有病,我是乙肝大三阳,这么些年了还没治好。 我的叫声还没落,店里几个挑衣服的顾客纷纷放下衣服就走了。我说你看到了吧,你好好想想! 东良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但他还是礼貌地说,你等我的消息,我明天答复你。 那一个晚上,我和妈妈都变得焦躁不安。我想东良是不是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从此就消失了?那种绝望而黑色的心情,让我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然而第二天中午,东良出现在我的店门前,带着一捧灿烂的玫瑰。他看上去有点疲惫,但精神却是喜悦的。 他一出现,我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他把袖子挽起来,把臂弯处血管上的针眼给我看,他说你看,我连防备措施都做好了,我查了一夜的书,早上一起床我就去医院打了疫苗。这样,你可以放心跟我来往了吧。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流泪,只知道点头。 他把玫瑰送给我,他说,我爱你,我不在意你身体里的那三个+。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美丽、最动人的情话。我流着泪奔向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苦尽甘来收获真爱 我们相爱了,爱得那么深。一年以后,我们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我们家当然没问题,可是东良家呢?他们能接受我这样有病的媳妇吗? 东良不主张先告诉父母,他说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必让老人担心。但我不肯,我说,第一,我总要去你们家的,肯定有些近距离接触,要是传染给他们了怎么办?第二,如果你的父母不同意我们结婚,那我也不愿意结婚了。不被长辈接受的婚姻会幸福吗? 东良沉思了一会,他说,他去跟他父母谈这件事。晚上他给我电话,邀我周末去他家,说他父母要见我。 周末,我忐忑地去了他家。那是一对气质威严而又慈祥的老人,一看就让人心生敬重。他的父亲陪我们坐了一会,就招呼我们去喝汤。 我大吃一惊,看着东良,东良却示意我去餐厅。 分别落座后,我发现,有公筷和公勺。而我们四人,则是每人一个不同形状的汤碗。 东良妈妈笑着说,东良爸爸喜欢陶瓷,所以他是陶瓷碗筷,我喜欢竹木器具,我用木碗筷,东良的碗筷上面印了元宝,谁让他是玩钱的呢,至于韩嫣你嘛,女孩子都喜欢卡通,这个樱桃小丸子就给你啦。 我低下头,竭力掩饰眼中的泪水。我知道,他的父母是用这种方式,体谅地为我保持了自尊。东良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我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从此,不管再苦再难,我都相信,我拥有了全世界的阳光和爱。从此以后,我将不再孤单。 记者手记 健康是本钱 记者/张茜 这是我采访过的最温暖的一个故事。 采访前我做了很多功课:比如上网查了关于这种病的介绍、去了一些专门的论坛看那些病友的发言,并咨询了有关医生,从而获知,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下,的确有部分人对这种病存在着一定的误解,病患者也容易因此而背上心理包袱。 但是,从医学角度来说,病患者的配偶只要注射疫苗产生抗体,就可以不被传染,至于母婴间的病毒隔断,医学上也已经有成功的解决方法。也就是说,疾病是无法剥夺他们恋爱结婚生子权利的,他们一样可以正常恋爱,正常结婚,正常生子。 作为健康者的一员,我们有必要获知各种相关的医学知识,有必要获知健康生活的各种理念。有个健康的身体,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的。 更因此,我对那些与疾病相抗争的爱情,肃然起敬,深深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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