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过世已经有三年了，这个在世我很讨厌的人，没有想到现在越发的思恋。我以为自己会忽略的感情，其实一直在我的内心深处，在某个夜里，我会强烈的感受到它的存在。我多想搬个小板凳再坐到他的面前，听他讲民国时候的故事，可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有效期限。 我的老家在安徽南部的一座小山脉脚下的一个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里，父亲生意失败，欠人很多钱，家里是不能呆了，所以在我十岁多点那年我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 外公所有的子女埋怨他的原因是他脾气不好，不管别人的感受就发火，还有就是认为他好吃，比较自私，不替儿女着想。说外公好吃是因为他每餐必有酒，三两天必要吃一次肉。现在来说这些不算什么，可在那时的农村算是好的生活，特别是每两三天必上街买肉。外公的这个习惯一致遭人诟病，大家认为农村人不该讲究过多。尽管如此，外公的生活标准也从没降低，该吃吃，该喝喝。外公的耳朵不好，一般的语调他也听不清楚，据外公自己说，他有的时候会装些聋。这么来说，外公的生活也很讲哲学了。 我的舅舅们都没有什么作为，种田、打工，生活过的很贫苦，虽然外公是快七十岁的人了，基本还是自己养活自己，当然，在农村只要能动，也很少有人会闲着。但外公的确算是勤劳的，做衣服、补鞋子、打理地里的作物，有的时候甚至忙到晚上十点。而他已经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这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可以说外公比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勤劳，大家还有农闲的时候，可是外公却没有闲的时候，在以往快过年的时候，外公要被其它村的人请去做衣服。外公是老裁缝，在当地有一些名气，有很多传统的东西别人都不会做，可惜这些技术，并未为外公带来多大经济利益。外公年纪大了，做活又细又慢，挣的都是几个辛苦钱。 需要交代一下，外公并没有裁缝店铺，靠的是名气。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公常被周围几十公里的人请到家里做衣服。在我记事后，外公的活就开始少了，人们开始买衣服了，请裁缝到自己家里做衣服的不多。 我跟外公生活在一起时，外公已经接不到多少做衣服的活了，挣不到钱，有的时候就没有钱买肉，买酒。这个时候外公学习补鞋子，拓宽自己的业务面，这对一个快七十岁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外公还做了一个捕鱼的网，这个网放在河里，拿棍子在水里赶，小鱼就会进网里，这个捕鱼的网很特别，我没有再见到第二个，虽然不能捕到大鱼，却常常能捕些小鱼。记得我与外公一起捕鱼时，村里有个青年客气的和外公打招呼，在农村手艺人会受到尊重，但那个青年又放低声音说好吃一包壳，来讽刺外公（因为外公很瘦）。我想外公买的肉，我没有吃多少，从小就不吃肥肉，但鱼几乎都是全家人吃了。谁说外公不顾别人？捕鱼不就是改善全家人的生活么？ 后来外公常咳嗽，就把烟戒了，改吃冰糖。奇怪的是冰糖加肥肉，可外公还是那么健康的瘦着。此时，外公已经和外婆一起加入了基督教，每个周末都到邻村去做礼拜，外公耳朵不好，我真怀疑他去能听见讲道的说什么，可是他依然坚持每周都去，餐前必做祷告，很虔诚的信仰着上帝。这又更让村里人觉得外公是一个怪人，在我们那里，信基督教并不被大多数人认可。 外公在世的时候，性情不被大家认可，没有获得公正的评价，常常是我外婆、舅舅、姨，妈妈的抱怨对象。外公的耳朵不好，大家的指责他听不见，不过外公要发火，大家还是怕他的，这样的话在这个家庭里实际上是没有争吵的。 外公七十多了，一样很辛勤的忙碌，但挣的钱毕竟不够他们二老的家用了。外婆此时也会把外公年轻说的话拿出来讥讽一下外公“东方不亮，西方亮。西方不亮，天上还有个大月亮”，“我身上的钱是门前大河的水，干不了”。不过，正如外公所说“东方不亮，西方亮”，此时，我的家庭和舅舅的家庭都有所好转，可以负担外公的酒肉了，如此，外公一辈子都没有缺被他视为生命的酒肉钱了。 05年，我回老家，村里的人说外公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很快就走了。我没有参加他的葬礼，也没有打听他过世的详情，现在却感到特别的遗憾。 02年，我回家了一次，看到外公的背驼的很厉害，但从他说话的语气里，仍然可以看出他曾经是一个很精神的老头。那次回家，晚饭过后，外公开始和我说他年轻时候的事，说了一些，但我并没有认真的听，没有想到或许我该想到那次是我和外公最后的一次谈话。 外婆说外公年轻的时候，耳朵听力与常人差异不大，高高的、瘦瘦的、披着大衣，很气派。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帅帅的、酷酷的。妈妈说外公只是有的时候做事看起来让人生气，但说好吃也不对，吃的也不过是比较肥的猪肉、每餐也不过二两白酒。妈妈有次做梦梦到外公，哭的唏嘘不止。舅舅也不怪外公没有给他留下房子，外公很晚才有的儿子，所以也没有能力为儿子办这些事了。我以前反对外公信基督教，现在我也明白有点信仰不坏，甚至我也要信基督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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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9 2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