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名副其实的山城---环拥而立的山,张牙舞爪的山,亭亭玉立的山,前仆后继的山,除了山还是山,而且云山雾罩,天日难现。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山下便是水,此地坐拥三江---长江,乌江,嘉陵江。青山绿水,蜿蜒澎泻,如此景况,让我这个长于华北平原上的北方人不禁赞叹唏嘘。来不及流连于山水,我是来工作的,得赶紧找到组织,于是我的上司二拐子同志翩然登场了。 二拐子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名字都是父母给的,没有哪个父母会给孩子取这么一个浑号。在以后的半年多的时间里,这位外号二拐子的同志将成为我的顶头上司,我很有幸能近距离的欣赏这位老兄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个媚眼儿,亦或一个白眼儿;还可以聆听他那方式独特的喋喋不休,哼哼唧唧。人出来就是要经风雨见世面的,遇上这么一个人,我敢说,的确不虚此行---开眼了! 这位老兄为什么被我叫做二拐子呢?因为他的确就是个二拐子---他的腿有些发育不良,走起路来就象个提线的木偶,两腿左右飘摇,脑袋还向上一纵一纵的,一副要上天入地的样子,我相信无论何时何地,不管是闹市还是乡村,大街还是小巷,地府或者天堂,这副姿态都堪称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管你是男女老幼,官商农工,痴人智者,走兽飞禽,是统统都要行注目礼的,这位仁兄的魅力可见一斑。难怪人家是领导,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当然,领导的醒目之处远不止这一点,还有什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眼神。我现在已经离开我这位敬爱的二拐子领导一年多了,有些事情不可避免的淡忘了,可有一个场景我是忘不了的-----我曾被领导以高难度的姿势充满深情的瞄过一眼。人的眼神是瞒不过内心的,所谓眼是心的苗,一个奸邪小人,和一个坦荡君子从眼中流露出的东西是绝对不一样的,这就好比玉净瓶里流出的是圣水,而夜壶里倒出来的永远是黄汤。记得那是我刚找到组织不久,二拐子马上着手让我工作了,没的说,交接市场吧。于是我准时来到了办公室,领导已经在了,正和桌对面的一个女孩说着什么,那女孩基本和我同龄,长的不丑也不俊,身材说不上苗条,多少有些膨胀,我已经意识到这就是我的交接对象了。说到这,有必要补充一下,我到重庆是来做医药代表的,公司让我来就是要接管这个女孩的市场,人家不干了,后来听说是要回家当护士的。于是我坐在了桌后的沙发上,直面着领导那屈曲的后背。不急,让他们聊吧,我正好休息一会。就这样他们在继续着,一如既往的唧唧歪歪,嘀嘀咕咕,我对他们讲些什么,没有丝毫的兴趣,于是便环顾四周,给这个房间来了一次大相面---屋里有个电脑---还挺新,电脑后面的墙上有副地图--全国的。。。。。。。,可不知什么时候,那嘀嘀咕古的声响中断了,与此同时,二拐子的脑袋象被拧了的水龙头一样朝后转了过来,他的脸面是歪着的,可仍旧和他那屈曲着的后背保持了平行,一起直面着我。这无疑是个高难度的动作,于是很自然地我的目光被他那张脸面吸引了过去。这是一颗相对有些硕大的头颅,顶上面密布着卷曲波浪似的毛发,额头下面扣着副眼镜,五官虽说不上精致,倒也各归其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哪一个要单拉出去搞分裂。按说这副尊容是不会让我的目光驻足太久的,可我依然在注视着,因为他的表情非常的丰富多采,耐人寻味——他正在卯足了力气调动一切相关的神经和肌肉,极力要攒出一副国民党特务窥测我党同志的表情。天地良心,他是不是海峡那边的人我不知道,可我至今还是个无党派人士,不是我不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强烈要求进步,而的确是指标有限啊!领导眼神里的这副阴森是不亚于特务的,但缺少应有的犀利,想想看,人家特务可不是白给的,那可是党国的精英啊!说他们动察秋毫,二目如电是不为过的。领导一定不是特务,我敢拿人格担保!!因为从他的双眼里泄露出的更多是下作和猥亵---是的,下作和猥亵,二拐子绝对不是特务,绝对不是!就这样相视片刻,二拐子的头颅又按原路拧回去了,因为这样的高难度动作是不能坚持太久的,虽说扭断了脖子不过碗大个疤,可没有了脑袋毕竟是件麻烦事儿。再说,时间一久谁也不敢保证领导那微张的嘴里会不会淌下些什么东西,这让下属看到了还成何体统。我不禁想----领导如此这般是为了什么?我毕竟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不夹道欢迎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如此深情的瞄我一眼?不想了,现在还想不清。市场交接工作很快完成了,当夜我们3人住在同一家旅店,我和领导一个房间,那位女孩一个房间。吃完饭我们一起聚在女孩的房间聊聊侃侃的过了些时候,二拐子突然对我做出了重要指示,让我回房间去,他们有话要说。我只好回去,上床看起了电视,估摸着一个小时以后,领导回来了,天知道他在那个房间干了些什么,天知道。直到我辞掉这份工作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市场交接是老代表捞钱的最后机会,受害的当然是新人,他们对其中的奥秘懵懂无知。直到这时,我才把曾经发生的一切串了起来,那鬼鬼祟祟的嘀嘀咕古,那暧昧的眼神,那女孩的房间-----翻然醒悟了,我肯定被吭了!天杀的二拐子!! 人总是要说话的,每个人讲话的方式不尽相同,效果更不一样.看看人家中央台的播音员就知道什么叫字正腔圆了.我很钦佩他们有如此的口才,我不知道二拐子是不是也羡慕过人家,是不是也想有朝一日口若悬河.但根据欠缺什么就最憧憬什么的原则,我推断他肯定有这样的梦想,不过你如果幻想他哪怕达到人家十分之一的水平,那你简直是指猫念经,指屁吹灯! 领导本是山西人,却不顾少不入川的劝戒,不顾腿脚儿不利的缺陷,不远千里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山城来求学.本指着将来混个功名,不敢说封妻荫子,最起码也进个医院,入个编制,混口皇粮吃吧!怎奈由于智商实在有限,虽说拼了老命还是混不上高学历,更进不了重点大学.毕业之后,二拐子走投无路只好干起了医药代表---这个在当时普遍被人鄙视的工作.那年头的医学生但凡有个文凭有点关系的,谁不想进个医院啊!但也恰是那些年头儿,正是医药代表最为辉煌的时期,这帮人整天无所事事,闲的发慌,却大把大把的往兜里揣钱.毫无疑问,二拐子算是因祸得福了!二拐子在重庆差不多混了10年,大有生根发芽之势,他的普通话是十足的大杂烩----山西的酸醋味儿,重庆的麻辣味儿,北方的土味儿,南方的山味儿,无一不有,无一不包.这无疑是我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令人发指的发音方式,简直是对耳朵的惩罚,对身心的虐待.以前我一直认为没有什么比村头儿那头破驴的嘶喊更难听的了,可现在不得不承认我错了;我总以为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是天下最絮叨的人,现在我也不这么想了.因为我遇上了语不惊人死不休,唠叨死人不偿命的二拐子.他那七荤八素,南腔北调的普通话,他那气若游丝,吭吭唧唧的吐字方式,足以整的你五迷三道儿,如坠雾里,足以逼的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那滋味仿佛是在吃一碗掺了沙子的米饭,喝一杯兑了马尿的啤酒,怎是一个腻歪 了得!如果你接到了领导的电话,对你做了重要指示,而你却不知所云,前万别急,这很正常!赶紧拨通同事的电话,或者干脆等他们的电话,大家互通有无一同破解领导的天籁绝音,我的同事大部分是重庆的,也不乏山西人,奇怪的是他们的破译能力半点也不比我这个河北人强!二拐子你太有才了! 人都有喜怒哀乐,二拐子也不例外。虽然我对他深恶痛绝,但我还是得承认,他依然是我的同类。就算他是个泥捏的,也总有股子土脾气。古书上说--布衣之怒,不过以头戗地尔,那二拐子之怒,该当如何呢? 做为领导,他每个月至少要来我的辖区指导工作,其实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帮了我什么忙。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记得那是一个上午,我们两个一起去了我负责的一个医院,见了几个医生。其中有个专家,年龄一大把,身着白衣,脸上架着副眼镜,一副长者的模样。二拐子和老先生的会谈在祥和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共同回顾了长期以来的友好合作关系,对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了意见,并对以后的合作前景做了美好的展望。最终话题还是不可避免的集中到了一点----能不能再多给些回扣?老人家直言不晦的提出了这个问题,领导不得不接招儿了-----我知道,您支持我们的产品,绝不是为了钱,完全是为了我们的感情!感---情---- 这里我有必要说一下,由于涉及到了核心问题,领导显然激动了,他那七荤八素的口音,瞬间还化成了地道的山西土话,那结尾的-感-情--二字,拖着长腔,醋兮兮,酸乎乎,确有余音绕梁的奇效。 老先生默然无语,不过我分明看到他已气得直翻白眼儿,二拐子的这手乾坤大挪移,的确让他老人家窝火了。他一定在心里暗骂眼前的这个卑鄙小人! 会完了老先生,也已近中午,天气热了起来,我随他懒洋洋的走在街上。这时二拐子和管财务的小姑娘通了个电话,大概是在讨论他的差旅报帐问题,一开始还平心静气,后来声音便涨了起来,最后竟不欢而散的挂机了。不过这可不算完,我看到了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的一幕,二拐子给我上演了一出精彩的行为艺术----他一手握定手机,半伸着胳膊,擎于面前,五官呈挪移状,口中的污言秽语混同唾沫星子,一股脑儿地向那可怜的手机喷涌,仿佛这东西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杀父夺妻之恨。狂喷乱骂之余,还配有高难度的跳脚儿动作。看的出,这实在是深得村头儿悍妇的真传。不知道的看到这阵势,一定会以为这位仁兄是在抽羊角风,或者干脆是在跳大神儿。二拐子折腾了足足5分钟,终于偃旗息鼓了,难得的是,他眼前3尺见方的黄土,都呈接了他的雨露恩泽,普遍成了半湿润地带,从此将适合任何农作物的生长。二拐子收起手机,调转过头,气乎乎地弹楞着腿,一撅一撅地晃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