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回忆奶奶的驼背

突围的狼

奶奶生前是个前胸贴后背的驼背老人，那时候，每次她若因为病痛俯卧在床上，她的驼背在我的视觉效果里，便如同一座矮矮“坟墓”，会令年少的我对生命产生一丝淡淡的忧郁与恐惧，说实话我是害怕奶奶于不经意间在哪天就真成了一方矮矮的土冢，从此“她在里头，我在外头”！如今，奶奶已经长眠于地下，那座矮矮的坟墓又在我的视觉效果里“变”成了她的“驼背”，让我每一次去给她上坟时总能感觉到她还“活着”，坟边松树在风中的嘶鸣，或许就是她病痛时的“呻吟”。

    奶奶生于“民国”，矮矮的个子，裹着脚，从外表看是典型的“民国女子”；但她有时爱发脾气，有时笑得很爽朗，又让她与恪守“言不高声，笑不露齿”的“民国女子”有着很大的不同。记忆中，小时候我们这些儿孙辈没少挨过老人家的“吼”。那时我最喜欢吵闹，奶奶烦起来，便会“啪”地一巴掌打在我的小屁股上，又痛又辣，令我一天都觉得不舒服。到得晚上，奶奶弄完家务后，已累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喘粗气，但见我爸妈还没收工，又驼着背走过来“收拾”我们几个。奶奶倒好洗澡水后，给我脱了衣裤，看到屁股上红红的一块，蓦地一阵心痛，轻轻地揉一揉，唠叨说：“宝宝如果听话，奶奶怎么会打你呢？小屁屁都红了，还痛吗？”一天的委屈到这时得到抚慰，我才“哇”地哭出声来。奶奶给我穿好衣服，照例要用她的驼背驼我，一边走一边哼歌或者讲故事，甜美的歌声或者优美的故事让奶奶的驼背，成为我童年时代一个十分难得的“乐园，很快我就在这甜美的歌声或者优美的故事声中，进入甜蜜的梦乡。

    我们长大后，奶奶又用她的驼背为我哥（我尚未婚）那一对儿女——她的曾孙辈，驼出一个“如梦的童年”。只是，奶奶烦小孩吵闹时喜欢揍人的习惯，一直改不了，直到七十来岁，依然如此。两个小家伙，在她的驼背上又跳又闹，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烦了，忍不住反手一巴掌打在屁股上；那两个小家伙嘴却特别厉害，每次挨揍，必大叫“婆婆（故乡人们对曾祖母的称呼）去死，婆婆去死。”也许童言果真“无忌”，不几年，奶奶就与世长辞了。

    曾听爷爷说过，奶奶是踩“孝堂”嫁过来的。那时候，爷爷家里很穷，爷爷的母亲逝世，反正需要花钱，曾祖父就请媒人去奶奶家游说，奶奶就这样以“尽孝”与“冲喜”的名义，做了爷爷的妻子，一晃就是一辈子。奶奶算不上美女，但那时并不驼背，在纺线等女工货上还是一把好手。只是爷爷家实在太穷，无论奶奶如何努力维持，一年到头总要有那么几个月吃不上粮食，要吃萝卜与白菜甚至草根度日。在这样穷的日子里，奶奶一口气生了五个小孩，令生活更加沉重，由于生小姑时生活极度艰难，营养跟不上，奶奶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就成了驼背。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我的大姑出嫁不到一年，因“破伤风”不治而亡；八十年代初，我的叔叔被传“被人点穴”，求医多处后也不治而亡。这两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给了奶奶几乎致命的打击，从那以后，奶奶几乎很少说话，背更驼了，脾气更暴躁了，动不动就爱“吼”人。我们都有点怕她。

    故乡有句俗语：爷爷奶奶痛头孙，爸爸妈妈痛小仔。意思是爷爷奶奶更喜欢能为他做点活计的大孙儿或大孙女，爸爸妈妈收工回家后最喜欢逗小儿或小女喜乐让自己开心。但这句俗语在奶奶这被推翻，我们三个孙辈中，奶奶最喜的是我这个最小的。我去城里上初中后，爷爷奶奶过来与我们一起住，父母农活繁忙，照顾我们仨就成了驼背奶奶的“责任”。我每月放假回家，奶奶都要为我忙前忙后，在她的眼里，我是家里唯一上学的孩子了，考大学光宗耀祖的“重任”，就全寄托在我的身上，因此，她甘愿为我做一切事情。当我领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奶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堂屋祖宗牌位前，烧三柱香。我从后面看到奶奶的驼背，泪光模糊了双眼，只觉得奶奶比堂中任何“牌位”都更可亲更可敬。当我踏上开往县城的汽车，回眸寻找奶奶驼背的身影，发现她在送行的亲友背后，偷偷流泪；就在那一刻，我发现奶奶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来！

    果然，大二那年冬天奶奶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医生告诉父亲说怕是熬不过冬天了。父亲信了医生的话，开始为奶奶的后事做准备。不想，奶奶相当敏感，在病床上怒斥道：急么子，我还没见到我的大学生孙子！待我从学校回家，奶奶却从病床上爬起来，又要为我跑前跑后，那情景让父亲松了一口气，以为奶奶的病已经好了。然而，吃年夜饭那天，奶奶又躺到床上去了，等我从家里返回学校后不久，她就去了。

    现在想来，我感到相当遗憾与愧疚，因为我是奶奶最痛爱的孙子，却未能给她老人家送终。大三寒假，过完年我们去给奶奶上坟，我在她的“驼背”的坟冢前三鞠躬，沉思良久，只感到人世多变幻，许多事许多人，一转眼就成了阴阳两隔的永久记忆。

蜡笔

往日的伤口在这个清明，仍旧痛楚，永远抹不掉，挥不去。

往昔人，在逝去之后，无论当初你如何珍惜，都是不够的。

曾经的努力之时，却始终没能挽留住人的离去。这便是最大的遗憾与无奈。

今人若能更好的活着，已逝的亲人会很放心，很心慰。

蜡笔

记得老人去世的前一个晚上，不识字的他指着墙上的奖状说了一些话，便成了今生对我的唯一嘱托。

雪候鸟小北

许多事许多人，一转眼就成了阴阳两隔的永久记忆。

岁月如歌

偶想起奶奶。她也有点驼背。偶还在小的时候。奶奶在公社的桥上摔的。。。

Happyjoy

清明没有回老家，于是五一时回老家给爷爷奶奶去上了坟。

从来没见过爷爷，说是当年文化大革命时去世的。记忆里只有奶奶的身影。一有时间和假期就喜欢去奶奶家，去乡下，哪怕吃得只是那些高粱米水饭、土豆拌大茄子。童年的所有记忆里都有她的影子。

高三时，奶奶的身体就已经发病了。我很少回去看她，因为我不仅要保持尽量少的接触，而且还要考上大学去给我那个一辈子好强的奶奶争气！我知道，当我告诉她我考上之后，她真的很高兴。于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去陌生的城市上学了。有些事情真的无常。

后来再见到奶奶时，是在她的坟前。我始终不知道她离开时的情景，所有人都没告诉我，我也没问过。因为总是感觉她还在。每次去上坟的时候，我会买很多很多的纸钱。告诉她，她还没来得及花我征得钱呢，现在都补给您吧。

逝人已去也。有时望着爷爷奶奶的坟墓，心里有些疼。我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他们那个在山上梨树林的那个家了。如果清风明月，梨树花香为伴，在哪里，在哪个时空，又有什么关系呢。

月之路

很好的文章！
生活的味道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