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乙肝题材电影《不止不休》开拍之前，有很多战友提供素材，大部分是零几年的故事，有悲有喜，无论是沉痛还是幸运，每个故事都值得被看见。
得知乙肝题材电影《不止不休》即将由导演王晶拍摄，我的内心很是澎湃，好像忍气吞声被欺负很久的小孩终于等来了出面撑腰的大哥哥。
看到征集考研故事，我自告奋勇！躲在阴影里久了，孤独得快发霉的故事，需要拿出来透透气；一个人长期战斗紧绷的神经，需要拖到太阳地抻抻。
确定梗概后我迟迟没有下笔，标题难住了我，我不想让它太正面，因为我还不能和乙肝和解。我不能忘记这只“拦路虎”在求学、工作、生活中多次嘶吼咆哮，非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我也不想标题太负面、充满怨怼，因为在升学就业、结婚生子上它也只是“拦路的纸老虎”。
一、它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大概我上初二，哥哥报名参军，左托熟人右找关系，闯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闯出祸来。是的，体检检出了我从没听过的两个字——乙肝。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乙肝猛如虎，谈虎会色变。恐惧有多大，商机就有多大。想借此大发横财的不少，转阴广告铺天盖地，神药疗效惊天动地。街上经常有红色充气拱门撑起来的“公益项目”——卖“神药”的同时，免费体检。
为了省钱，妈妈多次带全家光顾，每每大排长队，我总低头嘀咕：“不知道会不会被熟人看到。”检查结果没变过，全家无一幸免，爸爸小三阳，其余三口大三阳。
从那时候我意识到，妈妈赐予我生命的同时，也给了我特殊的标记；上天遴选我到人间的同时，也“弄脏”了我的每滴血。
家里的亲戚是老中医，从他那里，我们得到了治病的绿色胶囊。为了增强疗效，还需要每周用醋拌着中药末，趁湿糊在肚脐眼上。每次糊的时候我都不由得一紧，那种直抵肛门的凉意，让我现在想想都紧张不已。即便是亲戚给的药也不便宜，吃了不见效就停了。
后来乙肝两个字就在脑海里潜伏着，模糊知道我是与众不同的。每次焦虑、忧郁、自卑的时候，它就跑出来落井下石。
在学校，有同学要用我的杯子喝水？不让。同桌拼命让我尝她美味的晚餐？拒绝。高考前，我终于意识到，乙肝能左右我的命运。
“乙肝知道吗？”
“知道。”
“好，我帮你问问。”
高考体检结束后语文老师喊住了我，问得简单直白。他爱人是护士，于是帮我电话咨询。打完电话回到班级，他面对正在静悄悄上自习的同学们感叹：“乙肝怎么了，刘德华也有乙肝，很多明星都有。”可能真的是好心，但也将乙肝这件事情昭告班级。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同学窃窃私语“谁呀？”
好在繁忙的复习让同学们无暇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好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年少无知”不懂歧视。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知道，它在那里，我必须绕道而行。最终我被省内一所一本院校录取，师范专业，很是称心。
二、它来了！
许久不见，我们聊天聊地聊一切。
“你知道吗？我们寝室有一个室友，刚开学的时候大家用她的酒精锅吃了饭，后来才知道她有乙肝。我们都快恶心死了……还有这么恶心的人……”
并肩而行，我与她，人与人，眼睛与眼睛，距离不超过50厘米。
没失过恋，考研前赶上了这波“恩赐”的考验。那段时间，我顾不得面子，一点不收着情绪。在宿舍、在家里嚎啕痛哭。好点的时候吃饭，如鲠在喉，饭还没咽下去泪先掉下来。要死要活一顿折腾，人暴瘦。最后只能孤注一掷，卖命考研。
像每个考研人一样，辛苦自不必说。早餐来不及好好吃，边上楼边喘气边匆忙吞咽鸡蛋，被干涩的蛋黄呛到得几天才能好。教育调查研究这门课一窍不通，恨不得把专业书撕稀碎或者一把火烧掉。
跨专业？
没上培训班？
专业统考第一名！
朝气蓬勃准备复试，头发烫卷卷染黄黄，粉红开衫卫衣，绿色拼接毛衣，妈给买的黄色运动皮鞋——朝气得不行。在面试校园里还遇到摄影师搭讪，要电话号码。
所有一切顺利之后，必然跟着晴天霹雳。
回来的一天突然等来的是“某大”某部门严肃的电话：你的肝功能不正常。
我毫无策略、毫无保留地解释：我平时有乙肝，肝功能还没有不正常过(一个月200块生活费，没钱查；消息闭塞，不知道该定期查)。
对方接着说：“路远，你回学校复查也不现实。在家查吧，市级医院，每隔一个月一查，连续三个月正常，把单子寄学校。”
我怕了，我有可能上不了学了！头回知道Alt 、Ast 这俩小崽子就可以将我逼上绝路。万幸的是，家里有个姨在五线城市当护士长。小地方，怕过啥？降Alt 的药安排上，维B吃起来，单子查着寄着查着寄着。体检结果不会不正常。
快开学，最后一次自己体检查着玩。妈呀，又高！
转眼9月，入学通知书上显示开学还有体检。妈呀，瑟瑟发抖！
祈求上天，我愿拿10年命换这一切顺利。得感谢上苍有好生之德，体检前两天晚上，百度搜到代检，你说妙不妙。
佯装自己很成熟，打开页面，添加QQ，反复询问——代检者是不是满胳膊抽血留下窟窿？体检单上有照片要不要紧……各种担心涌起，又一再被对方抚平。
天底下竟还有这救人的职业，这就是350行里的状元行业！到现场得知开学体检不抽血，喜出望外，还给我省下了一两千的生活费。
我感谢国家规定，学校执行，不查乙肝查肝功。
我发誓，好好学习，回馈某大！
后反复向医生确定，不会因为蚊子吸了我的血，就影响我的室友，我们正常相处她们很安全。
还是怕被发现，药盒不敢乱扔，我把它们小心地藏在衣柜里，研究生三年也攒了三年。
三、它来了，别怕！
现在，我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我参加自闭症儿童志愿活动，在有多余精力的时候回馈社会。我真心待朋友，只是也刻意保持距离。
现在，我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再三确定对他不会有太大风险，我选择母乳喂养。马上我的胖宝宝就8个月了，虽然疫苗和免疫球蛋白都打了，但我很想确定，他的血比我“干净”。很想让一些困扰在我这儿就画上句号。
沐浴这秋天的阳光，我觉得温暖、畅快、自由，觉得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值得期待。
难以想象，几年前，如果学校因为乙肝拒绝录取我，如果单位因为乙肝无法录用我，如果男朋友因为乙肝避而远之……我是否有勇气、有力量、有智慧去面对。
庆幸的是没有这些如果，我无需面对这些恼人的难题，这归功于前些年一系列社会事件的出现。当事人将自己的隐私公之于众，据理力争，挑战权威，硬磕企业事业单位或政府部门，捍卫生而为人的正当权利。
正是他们不休不止的战斗，促进了国家政策的调整，谈乙肝色变的风气大为改观。没有他们的勇敢，没有国家的保障，我的努力会付之东流，我的梦想会化为泡影，甚至连抬起头来生活也会成为奢求。
四、后记
去年孕检，坦率告知社区医院医生我有乙肝，她诧异地感叹怎么有乙肝还能找到工作？
时间：2018
坐标：某一线大城市
直面乙肝，与它对话、较量是我（们）这辈子都不得不进行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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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丨奥斯特林
编辑丨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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