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xin.yuan

七
她开始考虑再次联系那个说过可以帮她的男人。他说过他帮助过一些人，她尝试着给他发信息，没有回音。她又拨了一遍他的号码。嘟嘟声响了很久以后，意外的通了。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对峙了一会儿，他先开口了：“今晚见个面吧。。。”

他还是上回那身装束，指着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他慢悠悠地对她说：“你知道的，一旦去了，是没法再回来的。”她抬着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于是他又说：“当你做好了全部准备的时候，再来找我吧。”然后他给她留了一个地址和名字，她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家医院，她动过无数次想去的念头却最终没去的地方。她没想到他在那里上班，也知道了他本来不姓罗。然后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群里的人都告诉她找他。

他唤来服务生，结完了账，站起欲走时，又转身对她说：“你可以试试给你的外套换个颜色。”

xin.yuan

八
她打开装衣服的箱子，才明白他那句话的含义：她的衣服几乎都是白色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只买白颜色。她想起上学时候的那个男孩，那个站在角落里对着墙壁忧郁地吹着萨克斯的男孩。他说过他喜欢她。他们在一起看过日出和夕阳，一起坐公交车从起点到终点反反复复地来回直到司机把他们赶下车，他陪她喝过酒，她陪他抽过烟。抽得最凶的那个夜晚，她醉了，在他租来的房间里胡言乱语地喊着。他抱着他，嘴里叫着“小渔，小渔！”他把她的衬衫褪下，内衣却扣得很紧，他摸索了很久也解不开，索性“唰”一下扯了下来。她的酒醒了，挥手一掌打过去，自己却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她在地上爬着，找她的衣服。然后踉跄地跑出去，在街道转弯处一个脏兮兮的墙角蹲下，狂吐起来，仿佛要把所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吐完。

她想，他说得对，她不适合穿白色。她应该穿深紫的或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绚烂的颜色，白色对于她来说，未免太洁净。

xin.yuan

九
她去找他。找他根本不费什么事。在医院门口一报名字，就有一位年轻的穿着护士服的女孩把她领到外科的一间诊所。他朝她点点头，她看到他正在忙碌着，给一个男人包扎伤口。那人可能是小腿受伤了。他正厚厚地缠着一层一层的绷带。极仔细极认真的，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过了一会儿，那位伤者从床上坐起，点头并向他致谢。然后就出去了。

他拉了一张凳子让她坐下，又开始接待下一位病人。那是一位女病人，显然他们是认识的，女病人没有避讳她，自己直接用右手把左手的绷带除去。她看到那条已经要结疤了的血痕，她的心一颤，抬头看她，发现她的脸色平静，平静地向他询问伤口有没有感染之类的问题。他给那只手消炎、上药，似乎也并未觉得有什么新奇。

就这样，她在他的诊室里呆了一个上午，直到他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对她说：一起去吃个饭如何。她才起身和他走出了医院。

xin.yuan

十
她问起那个女病人，问是不是群里的。他摇头，说不是。顿了顿，他说，很多人，选择了，但，后悔了。比如你刚才看到的那位。那为什么还要救她呢。他抬头看了她一会儿，说，那是她的权利。不光是她，每个人都有那样的权利，然后他补充道：“你也有。”他说有些人会对选择后悔，那些在群里消失了的人，有些是确实不能来了，有些是对选择后悔了。

她又问他帮助过多少人。他摇头不答，她说：“痛苦吗？”他点头，说那些对选择后悔了的人，听他们的叙述，是痛苦的。

她哦了一声。他问，后悔了吗？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他说，到医院精神科的心理门诊开一个病例单吧。

她去了心理门诊，做了一些测试，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女医生告诉她测试的结果不太好，需要治疗，并约定了下次就诊的时间。

她知道没有下次了，她只交了挂号的费用。她去是因为他说的，需要那本上面写着“抑郁症”字样的病例单。

xin.yuan

十一

她给他打电话。他来了，带来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他没告诉她那是什么，瓶子上面的标签已经被撕掉。她接过来，把它放进包里。

他问准备的是什么时候？她答后天吧，后天是她的生日。他点头，又说：“你可以说说你还有什么样的愿望？”

她突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以前群里的人，他们，在这时候，一般会有什么样的愿望呢？

他笑了，说很多的，各式各样了。有说要吃西餐的，有说要一夜情的，有要买一件漂亮的衣服穿着，也有要求说要一个唯美浪漫的场景。。。她也笑了，问这些都满足他们吗?  他说有些满足的，有些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点头，表示明白。

他再问：你有吗？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没有。

嗯，那么，再见吧。他说。

她笑，还能见吗？

他想了想，说也许还能见一面吧。他在急诊科，下周，是轮到他随急救车队出诊的时间。

她答：嗯。然后笑着说，要不你抱一下我吧？没有愿望还真是感觉有点惨。

他笑着上前拥抱了她，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两天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你要后悔了，随时给我打电话。记住，你有选择后悔的权利。”

xin.yuan

十二
她扳着手指算着剩下的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告个别。想想应该说几句话的，毕竟是他们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她拔通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号码。

她说：是我。

“你死哪里去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个信儿回来，我以为是死在外边了呢。你还有脸打电话，气不死我们你就不甘心是吧？在外面一个人赚着花着，多逍遥自在啊。你心里哪里还有这个家，你说说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气死了我们你舒坦了吧？姑奶奶你现在舒坦了吧。。。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说话啊？你要到那面鬼混多久才能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苦笑着挂了电话：何必爱恨交织地这么深切呢？真的化成了灰，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xin.yuan

十三
她把手机卡取出，扔进了垃圾桶，她知道自己一向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她害怕自己后悔。

她买了一瓶酒，她惊讶时隔这么久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还能买到当年那个男孩给她买的同样商标的酒。她倒了满满的一杯，泯了一口，感觉有点呛，呛得她不住地咳嗽。

她从包里摸出那个小白瓶，开盖，把瓶身倒过来，小小的药片便堆满了她的手心，有几粒顺着手的边缘滑到了地上。她把它们投进杯里，又弯腰把地上的几粒捡起来放了进去。杯子里有小小的气泡冒出，可马上就消失了。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往床边走去，她和衣躺在床单上，漆黑的夜包围着她。她望着天花板，过往的那些耻辱、离别、苦痛，在天花板上一一映现。。。直到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xin.yuan

十四
他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同事告诉他：开发区工业园那边打120，说是有人自杀了，需要马上随救护车出诊。他穿好衣服走出去，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和零乱的头发。他的同事向前查看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示意没有抢救的必要。房东一边絮絮叨叨地解释，一边哀叹自己的倒霉。他很自然很随意地翻了翻死者生前的东西，然后在抽屉里把那本精神科门诊开的病例递给了房东。房东疑惑地看着他，他说打110和殡仪馆的电话吧。说完就和同事一起出去了。

他回到家，打开电脑，登录QQ，然后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彼岸花开。。。

紫苑

  期待中

kujinganla

传说中，
彼岸花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样绚烂鲜红的花。
有花无叶。
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
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
开成娇艳的花。

这段是安妮宝贝的开场？ 还是时曾相识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