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跑者》

骑士岭

领跑者

作者：帕特里夏•奈尔•沃伦
译者：骑士岭


第一章

第一节

我能清楚地记得这一切开始的那一天。那是1974年12月10日。那是我见到比利•塞夫的日子，也是他要求我作他教练的日子。

那一天的前夜，一场大雪覆盖了纽约州。大约在早上八点，象往常一样我在学院食堂吃了早餐。吹着愉悦的口哨，我走过运动员楼。太阳已经升起，白茫茫的校园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我走过正在铲雪的学生们。

“你们好。”我对他们说。我微笑着。我对生命中将要发生的变化毫不知情。

“您好，布朗先生。”他们说。他们也冲着我微笑。

当我到达我的办公室，我发现普雷斯科特学院的主席和创建人，乔瑟夫•A•普雷斯科特，正在锁着的门边等着我。他穿着羊皮夹克，带着他那鼓鼓囊囊塞满了文件的公文包，和两杯冒着热气的饮料，一杯咖啡，一杯茶。

当乔这么早来找我，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能让你暖和起来。”他说，递给我茶。

我们走进办公室。乔脱下他的“羊皮”，并把他的棕色西装套在我办公桌边的橡木摇椅上。我则把我的帕卡外套挂在我那咯吱作响的旋转办公椅上。办公桌上，一切都很整洁，但堆积起来：学生的作业，空白的会议表，田径杂志。混凝土墙上的，是一个显示训练计划表的大公告板。一些框起来的照片：身着海军军服的二十年前的我，在维拉诺瓦英里跑中参赛的我，几个我训练的运动员。一个大书架塞满了运动书刊。

“什么事，乔？”我问道，啜着茶。

乔点燃了香烟，凝视着我的皱眉。“哈兰，”他说，“你知道那三个被俄勒冈停训的男孩吧？”

我点头。田径杂志上满是这件事。这些年来，男孩子们经常被大学运动队停训。青年反叛浪潮同样波及到了田径场，教练们和运动员们无休无止地争吵于晚间外出的时间、发型、性、毒品等等。我自己也有过几次这样的争论。可是，俄勒冈大学，美国田径的耶路撒冷，刚刚开除了三个最优秀的高年级选手。这可是不同寻常的。“纪律原因。”首席教练嘎斯•林奎斯特说。可他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每个人都迷惑于林奎斯特圣经之火般的盛怒。

“你对这些男孩了解多少？”乔问。

“不多，乔。”我回答。“我还没见过他们跑。”

乔的眼睛诡异地闪着光。“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想转来这里？”

我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那一刻我无话可说。自从六年前被宾州大学解雇后，我还从未训练过这样大牌的选手。我手上的是一群校园里的可爱孩子们，但绝对是东部学院里的末流选手。大牌选手不会看得上普雷斯科特这样的小学院。他们都想为俄勒冈、维拉诺瓦，或加州大学效力。

“嗯，”我说，“我不确定是否想要这些让林奎斯特头痛的家伙。”

“那些男孩说他们的遭遇是不公正的。他们说没有人想听他们那一边的说法。他们想和你谈。他们和我都同意这取决于你。”

“你意思是他们就在这里？”

乔在做着吸烟者的喜剧表演。他到处找烟灰缸，却找不到，只好把烟灰抖落在手掌里，终于把烟灰倒在了空的废物篮中。

“他们在昨夜的暴风雪中敲我的门。”他说。“玛丽安把他们领到书房里。他们从俄勒冈搭便车过来。他们吃光了屋里的一切。”

我更迷惑了。他们的行为听起来很绝望。我可以想象他们在达科它的高速公路某处几乎半冻僵着，赤着的手拿着手写的“纽约”字样的牌子招过路车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这里？我意思是，总会有大牌运动队宽宏大量的教练愿意接纳他们。”

“普雷斯科特有你，不是吗？”

“可我已经淡出了好几年。这些个孩子大概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肯定他们会告诉你原因的。”乔说着，站了起来。

“好吧。”我说。“我在九点和十点都有课，在十一点和午餐之间有空。你为什么不在十一点把他们领来？”

乔离开后，我坐了几分钟才去上九点的田径训练课。离开宾州大学后，在我的不起眼的运动队里，拥有象这三个孩子这样的顶尖选手已经成为令人伤心的梦想。一时间，我被记忆和痛苦淹没了。

莫家姑娘

期待着看后文
是还没译完么？

骑士岭

第二节

在我第一次见到俄勒冈那三个选手的一刻，我感到奇怪的不安。他们在我的办公室里坐着，或者说趴着。我把我的“教练会议中，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出去，关上了门。他们在沉默中盯着我。我也盯着他们。从诸如《田径新闻》、《奔跑者》和《运动展示》这些杂志中，我已经熟悉他们的面孔了。

他们看起来象三个孟菲斯颓废的脏兮兮的摇滚乐手。他们有着空洞无力的眼睛和胡须。我感到对五十年代的怀旧之情，那个时候每个赛跑选手都剃着平顶头和干净的修面。即使我自己也不再坚持平顶头了。

三人中的超级明星是英里跑选手文斯•马蒂。他也是最英俊的那个。他二十二岁，来自洛衫矶，高大，宽肩，标准的英里跑选手的体型。他卷曲的黑色长发垂至衣领，自大的综色眼睛，右眼下有一个小小的疤痕。他穿着褪色的列维牛仔裤，一件破了的空军夹克衫，一双登山靴。他的纪录是3分52秒19，美国英里跑历史上第三个最好成绩。他还拥有两条易伤的腿，这让他几乎只能跑半个赛季。据我所知，在比赛中他狂野地使用肘推挤对手，脾气非常火爆。

我的目光转移至雅克•拉方特。他二十一岁，来自于伊利诺伊州的坎顿。他还上不了文斯的等级，却也是个顶尖的英里跑和半英里跑选手。田径杂志把他描绘为一个古怪者和诙谐者，同时他也是敏感和紧张的。他比文斯更加肌肉发达，更适合半英里跑。他有着浓密的褐色卷发和胡须，带着格子呢的头箍，穿着摩托夹克。他明亮的蓝眼睛在活泼和忧虑间摇摆。

我的目光转移并停留在比利•塞夫身上。他二十二岁，来自于旧金山。他过去曾是令人惊叹的加州高中长跑选手。他去了俄勒冈后，创造了万米跑28分29秒的成绩，可他似乎停止了提高。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没能进一步发展那很早就表现出的天赋和能力。也许他已经达到了极限。

比利很轻松地坐在早先乔坐过的橡木摇椅里。他的目光从他那金边眼镜里穿过，冷静地望着我。在那镜片后边的，是我所见过的男人中最美的眼睛。清澈的蓝灰色的眼睛。那对眼睛的美丽，在于那骄傲的、幽灵般的坦率。

文斯•马蒂嚼口香糖的方式已经让我感到不快了。

我指着废物篮。“你的口香糖在那儿。”我说。

文斯犹豫着。然后，也许是他意识到那一刻最重要的事是加入我的运动队。他顺从了。

我的眼睛重新回到比利•塞夫身上。

他坐在那里目光直直地射向我。他穿着褪色的、有些破旧的蓝色棉制毛式夹克衫。他的棕色皮裤当初一定很昂贵，不过现在有些破了。我用职业教练的眼睛测量他苗条的身材。大约五呎十一吋，138磅。他脚上穿着磨破的蓝色老虎跑鞋。我想象着他穿着这双薄底鞋站在冰冷的高速公路上的样子。

“好吧。”我对他们说，“林奎斯特因为‘纪律原因’封了你们的屁股。我又能对你们做什么呢？如果你们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是和林奎斯特一样的威权主义者。”

“是的，当然，媒体说纪律原因。”塞夫说。尽管他很安静，他似乎是他们的发言人。“林奎斯特害怕我们对媒体说出真相。”

“所以？”我问。

“所以我们告诉你真相。”塞夫说。“然后你可以发给我们田径服，或者叫我们滚。”

“行。”我说。“什么是你们伟大的真相？”

那另外的两个低下了头，有一些不安。可塞夫那异于寻常的蓝灰眼睛紧盯着我的眼睛。我有一种鬼魅般的感觉，那孩子知道我的一切。（正如后来发生的，这感觉是正确的。）他的脸，我想，象是美洲的哥特人。那是另人愉悦的英俊，棱角分明，高颊骨，高额头，短粗的鼻子，好看的嘴。拖在脑后的浅棕色卷发好象是被龙卷风吹过。

“我们是同性爱。”他对我说。

亭亭如盖矣

继续

水是眼波横

很高兴你发在这里。
期待你的更新。
我想，后面的一定更精彩

捕快愚公

翻譯后別忘記版權。

莫家姑娘

谢谢继续~

e网e人

顶下，支持翻译

骑士岭

第三节

我感觉好象是被三十五磅的重拳击中腹部。片刻之后，惊慌的针刺般的汗珠从全身暴发出来。

外面，我的女子新生田径队正走出去准备训练。走廊上回响着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嘻笑声。

塞夫还在说着。他指着文斯和雅克。

“一天晚上林奎斯特抓着这两个在更衣室亲热。”他说。“他们很性感，文斯正在解开雅克的皮带。老林奎斯特抓了个正着。他们说了些无礼的话，什么同性爱自由运动已经降临俄勒冈大学，和其它一些垃圾。”

现在三个都热烈地说着，身体前倾着。“林奎斯特暴怒。”文斯说。“他拷问雅克，雅克说了比利的名字。林奎斯特是个直人法西斯，撤消了我们的奖学金。”

雅克模仿着林奎斯特的带瑞典口音的说教。如果在其它场合，我会觉得滑稽。

“体育滴滴（敌）人，你们就是这等火（货）色。”雅克模仿林奎斯特的腔调。“给我滚下滴芋（地狱）去。在我的队伍里没有所多姆和戈莫拉……”（译者注：所多姆和戈莫拉是圣经中被上帝摧毁的两座城市。西方右翼的“仇同”者认为，上帝摧毁这两座城市的原因是那里满是同性爱者。事实并非如此。）

比利和雅克大笑着，哽咽着，直到眼泪夺眶而出。在压力和疲劳之下，他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无法发笑，也无法说一句话。

终于他们安静下来，期待地看着我。

“为什么他没逮捕你们？”我终于开口了。“这在俄勒冈是非法的，不是吗？”

“他不想满报纸都是他运动队里有三个同性恋的消息。”比利说。“你知道，人们会开始怀疑运动队里的其它人，怀疑他……我意思是，他吓得屁滚尿流，他害怕报纸会说些什么。”

“那么没人知道你们三个和他的事了？”我问。

“不。”文斯粗声粗气地说。“他的叫喊声足够响得穿过关着的门，其它运动队和体育馆管理员都知道。流言满世界都是。”

我再次沉默了，盯着我的办公桌。我发现自己正在微微颤抖。

比利再次开口说话了，缓慢而轻柔。“我们必须完成学业。而且我们估计在别处我们会有相同的麻烦。所以我们直接来了这里。”在眼角的余光里，我可以瞥见他的眼睛搜索着我的眼睛。

“我们有权利跑。”他说。“我们不想打扰任何人。可是在业余体育联合会和美国大学体育协会的章程里都没有你睡觉对象性别的规定。”

我再次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挣扎着控制自己。一个前海军军人应该有更好的自我控制力。可是我已经不设防了。我天真到以为，在隐遁在这小小的学院四年之后，这件事再也不会被提及，我会有一个安静的普通的生活。可是，这三个孩子。男子气的同性爱，三个都是。我本应该认出比利的皮裤。（译者注：皮裤是同性爱者的标志性衣着之一。）我本该为他们打破我宁静的流放生活而发怒。

我作了最后抵抗的努力。“什么让你们以为我会理解？什么让你们以为我不会发表一通关于美国男孩的道德和纯洁的说教？”

“我父亲说你会理解。”比利说。

“谁是你父亲？”

“约翰•塞夫。”

我摇头。“对不起，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同性爱平权运动律师。”比利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他正在向最高法院质疑鸡奸法。我们告诉他发生的事和我们可能没法加入任何一支运动队，他说试试普雷斯科特的哈兰•布朗。”

没有比比利更加机智的方式了。他把我逼到墙角。我很快就了解这是——总是——比利的方式。比利为冷酷的真相而活，因为，这是他得以幸存的唯一的方式。

“如果你不要我们，我们会理解。”雅克说，有一些绝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间有一个重要的决定要做。我知道这会影响到我、他们、学院，和——或许——田径本身。如果我接纳了他们，人们会谈论这件事。

为争取一点时间，我说，“知道吗？我要先带你们参观校园。普雷斯科特不象大多数其它学校。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会得到什么。”

莫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