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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相照论坛 论坛 原创文学 存档 1 《领跑者》
楼主: 骑士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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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跑者》 第三章 第二节

第二节

在他忙于用毛巾擦拭自己的时候,我从笔记板上方偷眼看他,我注意到在他的右肩上有一个文身。这让我感到意外。它看起来象一个星座——一个头带月桂花冠的女性躯体。

“那个文身是什么?”我问。

“那是处女座。”他说。他咧嘴笑了,一个快乐的、阳光的笑容。他用拇指指着重回跑道的另两个。“他们也刺了文身。文斯是一只天蝎,雅克是一只巨蟹。”

“你们三个是好朋友,是吗?”我的心沉了一下。他大概和其中一个有过性关系了,也许两个都有。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他说,“你是狮子座,不是吗?我查过。”

“我认为星象学是一堆垃圾。”我说,目光转回笔记板。

他愉快地耸耸肩,把一只脚支在看台上,用毛巾在大腿间擦拭着。看着它,我不由自主地勃起了。于是我转向队伍里的其它队员,徒劳地搜寻着某个可以叫嚷的对象。一个跑过的队员把胳膊举得太高了,于是我咆哮着,“把该死的胳膊放下来!”

我沉溺于他身体的吸引力中。我努力试图回忆起是否曾经在一个女人身上产生过同样的感觉。也许在大学时和一两个女朋友,也许和玛丽·艾伦。同性爱感受到相同的对身体的性兴奋,只不过是对同性的身体。决不仅仅是他胯部的凸起使我想要他,而是那些最细微的东西。他那潮湿的卷发。他还没来得及刮去的棕色胡茬。他的肩膀和大腿在阳光下冒着汗气。海蓝色运动背心下凸起的棕色乳头。褪色的蓝色短裤两侧的小叉口,露出臀部(这种设计是为了使腿部运动更加自由,但也很性感)。对我来说,他那长的、肌肉发达的腿,静脉粗大,就象拉奎尔·威尔什的腿对异性爱一样诱人。他的轻巧的带钉的跑鞋就象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神奇。

我把我那海军式的铁板面孔转向他,压抑住我对他的强烈感觉。然后,我看见了让我暂时忘记性的东西。他那完美大腿上的肌肉正在颤动着。他真的累坏了。

“你有抽筋的问题?”我问。

“有时。”他忙着扳腿,没看着我。

“晚上也有吗?”

“是的,有时晚上也会有。”

“你必须获取足够的钙和镁。”我说。我越来越不喜欢我看到的东西。他那健壮的身体几乎在衰竭的边缘。“并且你已经受伤过多次。”

“疲劳性骨折,”他说,“去年我一整年停赛。一次是胫骨,另一次是跖骨。我试图喝大量的牛奶,但看起来我的骨头天生脆弱。”他颤抖着站起来,看着我,他的眼睛好象是在恳求我的援助。

“把运动衫穿上。”我说。

“是的,对了。”他说着,把运动衫套上。

“好了,”他说,“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训练计划怎么想。我做林奎斯特要求的训练项目。但显然哪里出错了。”

“为什么?”

“因为我应该能够提高,但我没有。我意思是,我已经做了很多努力,没有结果。我的强项是5000米和10000米。我知道我有能力突破万米28分。但我无法做到。”

我站在那里心事重重地看着他,完全忘记了性。这是一个很大的抱负。万米跑打破28分是很了不起的事,就象在英里跑中打破4分,只有大约15个选手做到了。

“嗯,我们会仔细研究你的训练计划。”我慢慢地说道。

“这是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之一。我感到我需要一个出色的教练。我想我本可以独自训练,训练我自己。我可以放弃大学生比赛,只参加公开赛。但我对训练还了解不多,不能肯定找到了正确的方法。我感到迷惑和沮丧。所以,也许你能把它理清楚。”

他把运动衫拉链拉上,然后擦拭着他的眼镜,那上面凝结了一层雾气。在一瞬间,没有通过眼镜,他那幽灵般的、清澈的眼睛撞上了我的目光。我注意到那深栗色的睫毛。

“我在考虑奥运会。”他说。

我不确定。文斯和雅克绝对是奥运会的有力竞争者,但我不想让比利对奥运会期望太高。

“我想在蒙特利尔兼项5000和10000米。”

5000米和10000米是田径中经典的长跑项目,基本上相当于三英里和六英里。

“这可是一份大定单,”我说,“你必须在明年秋季在10000米中打破28分,在5000米中打破13分35秒。要想赢得冠军,你得在万米中跑到27分30秒至35秒之间,在5000米中跑到13分10秒至15秒之间。你还没有任何国际比赛的经验,所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让你参加一两次国际比赛。那是斯蒂夫·普雷冯泰因在慕尼黑输掉5000米的原因——他不知道那些欧洲选手多么难缠。”

我没有再提在历史上美国选手仅仅获过两次5000米和一次10000米奥运冠军,那也是仅有的两次美国长跑选手能够挑战欧洲选手的机会。比利知道这些。

“我担心也许参加这届奥运会我太年轻了。”比利说。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优秀的问题。”

“好吧,”比利咧嘴笑着,“我记下你的话了。”

“把你的屁股挪到淋浴室去,”我说,“今晚我要在我住处见你们三个。七点准点。我们在周一和周四开田径队公开会。训练影片,训练意识讨论,和其它。”

“好的,布朗先生。”他说。

“不许讽刺我,”我咆哮道,“我是认真的。”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当然,布朗先生。”他低声说着,然后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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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3 08:45

《领跑者》 第三章 第三节

第三节

那天晚上七点,我的小屋慢慢填满了赛跑队员。我的房子曾经是首席园艺师的木屋。这是一幢令人愉悦的不规则毛坯水泥建筑,紫藤覆盖着前廊。它位于几株巨大的云杉和黄松树的南面,温暖向阳。附近有一间花房。(这间花房里曾经种植着乔那些著名的兰花珍贵品种——现在那里零乱地摆放着一些异国植物和生态学试验品。)透过我的前窗,穿过一片原野,我可以看见田径场和看台。乔·普雷斯科特一定知道这间小屋能给我带来多少慰藉。这田径场的风景,最适合我受伤的心灵。

队员们带着田径场的泥浆进来了。宽敞的起居室三面都有窗台和窗户。红色的印花棉布窗帘已经被拉下。卵石壁炉里,火焰在暗色的地板上散发着令人愉悦的光芒。壁炉前放置着一块磨旧了的阿富汗地毯。我从旧货店买来了靠背椅、沙发和咖啡桌。

这些装饰恰好适合我的需要。没什么花哨的东西,队员们可以到处坐下或躺下。很容易打扫,因为我的前妻仍在敲诈我,我请不起清洁工。在松木板墙上,挂着赛跑选手的照片,和几张已经有虫洞的旧运动张贴画。

在壁炉两侧各有一扇门。右边的那扇通向一间小的但阳光充足的厨房。那些老式的壁橱被油漆刷过很多遍,以至于无法关上橱门。我尽量不自己做饭,宁愿和学生们一起在学院食堂就餐。

左边的门通向格板卧室。那张难看的带胡桃树疤纹的维多利亚床和衣柜来自当地的救世军仓库。透过卧室的大窗可以看见云杉树,但现在窗帘被拉下了。在床边,另一扇叽叽嘎嘎的门通向一间冰冷的老式瓷砖浴室,里面有一个生锈的淋浴器和一台需要修理的抽水马桶。

四个越野跑队员已经在这里了。我让其中的两个从屋后防水布下面的木堆里取来更多的木头,另两个在厨房切片胡萝卜,做胡萝卜棒子。

俄勒岗的三个在七点五分来到小屋,只是为了显示他们的独立。他们脱去夹克衫,四处观望着。

“胡萝卜棒子。”文斯靠在厨房的门边,带着厌恶的表情说。

“校园里不许有垃圾食品,”我说,“没有炸土豆片,没有热狗,没有这些垃圾。赛跑选手吃什么食物,就跑什么成绩。”

雅克来到厨房,以极度的精准切胡萝卜。他的专业是生物学,大概从实验室解剖标本中获取了这种技能。

很快人就到齐了。乔·普雷斯科特也来了,坐在靠背椅里。(我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田径迷,他尽可能来参加我们的田径公开会。)在最初的拘谨后,大家都在愉快地谈论着。我的队员们发现那三个新来的也不过是普通人。我播放了最新的全国越野锦标赛录像。我们讨论着,所有人都大声咀嚼着胡萝卜棒子,劈开坚果,喝着茶。

这是个愉快的夜晚,当其它人在8:30离开时,我示意乔和俄勒岗的三个留下。

我们五个坐在炉火边,乔和我坐在靠背椅里,那三个男孩则坐在地毯上。我说了萦绕在我心头的事情。

“你们知道,”我说,“我在脆弱的时刻做了留下你们的决定。我不后悔。但我考虑今后考虑得越多,我越意识到这会带来多少非议。”

他们都沉默了。

“首先,我们还得保守我们的同性爱秘密尽可能长久些。我不希望你们在校园里出柜,参加同性爱组织或是什么。迟早,流言会传播开来,到时候我们会应对它。但是,让我们给自己尽量长久一些的和平和安宁,至少是现在。同意么?”

他们都点头。

“还有一件事。当流言散播开来,人们肯定会提起我在宾州大学的事。比利的父亲告诉你们这件事了吗?”

“是,他告诉了我们整件事。”文斯说。

“好的,”我说,“我没碰过那孩子。但事实是,人们心里的怀疑根深蒂固。现在,因为约翰·塞夫,你们三个成为不多的几个知道我秘密的人。在学院里,只有乔和玛丽安知道我是同性爱。甚至其它几个同性爱都不知道。因此,我会保守你们的秘密,你们保守我的。同意么?”

他们点头。“同意。”雅克轻声说。

“因为当你们被迫出柜的时候,我也必须出柜。那将是一个痛苦的时刻。那可能意味着我教练生涯的永久终结。”

在他们年轻的眼睛里,写满了理解。乔点燃了香烟,他的眼睛告诉我,他也理解。

“那还只是从人的角度看这个问题。”我说,“其次,我们还有运动的角度。我肯定你们知道田径界充斥着一帮保守主义者,他们不喜欢不守规矩的运动员和教练。犯一个小错,你就完了。”

我依次盯视他们三个的眼睛,当他们的目光与我的相撞时,他们的眼睛都瞪大了。他们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比他们知道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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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9 09:23

《领跑者》 第三章 第四节

第四节

在业余体育界,官方对运动员们拥有中世纪一般的强权。我所说的“官方”是指各种控制美国体育界的组织。我的三个队员目前在全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的管理之下,这个协会管理大学体育。当他们毕业后,他们将转入业余体育联合会(AAU),它掌控大多数非大学体育竞技。还有一些其它小型的体育组织,但AAU是巨无霸,掌控着国际体育竞技。还有,由300个委员组成的美国奥运委员会,它同AAU合作,负责挑选美国奥林匹克队员。这三个强大的组织是我们将来斗争的主要对象。

官方会毫不犹豫地动用它们的权力去惩罚那些他们认为越轨的运动员或教练。最好的例子就是杰西·欧文斯在1936年柏林奥运会为美国赢得四枚金牌后,AAU想在奥运会后的巡回赛中在欧洲炫耀欧文斯,但欧文斯说他想回家见他的妻子和孩子——他过度训练已经筋疲力尽了。AAU对这种人性需求的回应是,废除他的业余运动员身份,剥夺他以后参加一切比赛的权力。

今天,在欧文斯的悲剧发生四十年后,官方的权力仍然如此强大。近几年,业余运动员开始挑战这种强权,谈论着他们所说的“运动员权力”。他们觉得太多的官员太热衷于控制和惩罚运动员,而没有兴趣关心运动员的利益和他们真正的人性需要。他们要求官员们改变他们的旧式古板态度,放松那些令人生厌的管制。

作为一个前赛跑选手,和一个刚刚入门的自由主义者,我强烈地倾向于支持运动员一方。当然在这三个组织里有一些开明的人士,他们为了体育运动慷慨地付出他们的时间和精力,他们支持运动员们要求改革的呼声。但是,这三大组织仍然充斥着来自那个危险的权力集团的或狂热或昏庸的男人和女人们。在欧文斯的年代,他们要求运动员们作发条玩偶,只知道打破纪录而从不回嘴。在运动员权力运动的道路上,他们阻碍着每一步的进程。

“例如,”我说,“人们指责马丁·李科利,因为他参加了派对喝了一两杯啤酒。马丁在所有比赛中对吉姆·赖恩保持全胜的事实变得无关紧要。他们已经决定把马丁的最佳纪录扔进垃圾堆里,因为他不符合他们那老式的赛跑选手的形象。”

这三个孩子在点头。

“至于运动员的个人道德,”我说,“这些老人,他们认为的彻底堕落,就是那两个纽约扬基队员交换老婆的事。”

我们都冷笑。

“因此,”我说,“现在我们要有一个同性爱教练和三个同性爱选手。我们会是关注的焦点,带着我们额头上用火热的字母书写的‘同性爱是美丽的’字样。那些田径界的保守分子绝对不会喜欢。”

他们都再次沉默了。乔吸着烟,凝视着壁炉里的火焰。乔和我已经谈过这事,我知道他毫不惧怕。

我的爱尔兰猎犬,吉姆,摇着尾巴进了房间,蜷在三个男孩中间,舔着文斯的手。

“我也想到他们会避免谈及同性爱话题,只要可能。”我说,“这对他们来说太可怕了。所以他们能做的是用规则手册刁难我们。如果你的运动鞋上多了一根鞋钉,并且让他们抓着了,你就会被取消资格,不管你是同性爱还是异性爱。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们都点头。我递给他们三本AAU规则手册的拷贝。

“如果你以前已经读过,再读一遍。用心去学。有一些规则是有道理的,另一些则很愚蠢,但这就是他们能伤害你的武器,只要他们能。”

他们翻阅着手册,很严肃。

我现在说得更坦率了,我的手指搅动着气流。“在所有的场合下,我们要表现得有尊严。我们不给他们任何特别的借口批评我们。例如,文斯,那次你因为在奏国歌时热身而被取消了资格。我同意在奏国歌时强迫运动员站着埃冻是很愚蠢的事。但是事实是——他们可以用这种东西来伤害你。我们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挑衅。”

“是,对的。”文斯低声说。

“我不许使用违禁药品,不许接受地下收入。如果你手头紧了,来找我,我给你弄钱。我要你们在钱上清清白白,这样他们不能用这个借口来刁难你们。”我停了停,“你们中有人拿过钱吗?”

“有人给过我钱,但我从未接受过。”雅克说。“我不需要钱,为什么要接受?”

“没人给过我钱,”比利说,“不管怎样,我不会……”

“你呢,文斯?”我问。

他耸耸肩。“我拿过钱。从不拒绝。”

我叹气。“这很糟糕。”

“每个人都拿钱。”他说。

“我知道。”我说,“但问题是,他们对喜欢的选手睁只眼闭只眼。但如果你在黑名单上,突然间他们发现你拿过钱,然后,一切都完了。”

“那我猜那个倒霉蛋会是我了。”文斯愁眉苦脸地说。

“不过,让我们保持乐观。”我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考虑一切可能。我们必须事先想好他们会对我们下的一切黑手,并且尽可能地防止。因为很可能你们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去蒙特利尔,而我不希望你们被踢出奥林匹克队,仅仅因为一着棋走错。田径界的一些人,这个国家的一些人,会很不乐意你们代表美国。他们会认为这是对我们国家男子气概的一种侮辱。我有种感觉,这些人会不惜一切手段阻止你们踏上蒙特利尔的田径场。”

他们的眼睛盯视着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们不了解田径政治,”比利说,“我们肯定会弄糟的。”

“你们把政治留给我,”我说,笑了笑。“那是我的工作。你们要考虑的是奔跑。等我理清了政治,你们做我建议的事。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也许得在奥运会前上法庭。”比利说。

“也许,”我说,“你父亲也许能帮到我们。”

“狗屎,”文斯说,“我会很高兴看到AAU上法庭。”

“那不会好玩,”我说,“在这一切结束之前,在某个时刻我们也许会希望我们从未出生过。”

“但这一切值得。”比利轻柔地说。

“是的,”我说,“这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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