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求学路教我坚强

舞阳

2007年8月下旬的某个傍晚，受骤雨所阻，下班后我不能立马回家。老板毫无征兆突然问我：为什么你读着读着书就不读了，然后又回去再读呢？霎时我不知怎么回答，只怪自己愚笨，为什么在填写某些资料时不在受教育栏的年份里有技巧地填写。我正哼哼哈哈时，她接着又说：我的一个亲戚也是读了一半就回家了，是因为他经常打游戏不上课，有一次正在宿舍里打游戏的时候被抓个正着。霎时我不知什么滋味，怎么可以这样类比呢！我愿意？我喜欢的吗？！紧接着，这个可恶的女人又问了其他的两个问题，或者她觉得只是闲聊，却句句如刀扎在我心里，撕开我愈合的伤疤。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八卦，把自己的无聊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转身钻进雷电交加漆黑的雨幕里……我要回家。
       2007年的圣诞深夜，一向很少做梦，就算做梦一觉醒来就忘记的我，梦到自己在学校礼堂体检，好多人啊，还要电子摄像（事实上学校的体检是不用电子摄像的，是我潜意识的畏惧强化了体检的难度）在众目睽睽下我的替身被揪出来了……我可以哼哼哈哈地回避别人的问话，但我回避不了自己的潜意识。
       一直以来，很少提及我的休学--复学经历，和战友闲谈也尽量避开“大学”、“专业”等字眼。我只想把这份伤痛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要碰触到；但是，1号那天听到黑人和桑子的对话，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出来，或者对和我有共同遭遇的战友有些许的帮助。

[ 本帖最后由 舞阳 于 2008-1-6 22:24 编辑 ]

舞阳

（一）
        2003年的3月，或者是4月——我记不清了，也不想记，全忘了更好，更不会翻找资料来确定这个具体的日期——我拿着学校要求我复检的通知在学校里抽血，样本会送到某医院检验两对半和肝功。我也太无知和自信了，觉得第一次检的结果肝功是五十多，高了一点点，应该是劳累或没注意饮食所致，所以没有找替身，当时也没有这样的意识，更不知道有休学这样的事情。
        我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星期，没有检验结果的通知，又一个星期，我等不下去了，直接去医务室问校医，接待我的校医说检查结果和意见转到各学院了，你没有收到学院的通知就说明你没事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过了些时候，我又不安起来了——我选修了一门卫生保健类的课程，刚好讲到怎样看两对半的检验结果——我想起了我01年入学的两对半的体检结果，那里有手写的“+”，而且不是在第二项，由于医生的疏忽，我那份两对半的体检结果有两项是空白的，既没有“+”，也没有“-”；而且我姐弟仨幼时曾感染急性乙肝，父母带着我们四处求医问药，后来医生告诉我的父母：我们都治好了。一直以来我们都相信我们全都好了，尤其是姐姐和弟弟有抗体，更让我们没有怀疑医生的话。于是我就去医院再查一次，结果是无情滴……
        一时间我不知怎么办：不知在学校的第二次体检的结果是怎样？恰好听说班里的lee是00年入学体检不行休学后01年加入了我所在的班（不八卦就有这样的坏，有时小道消息还是有用滴，我若早知道有休学的风险就尽量避开不冒险了）不知道学校会不会让我休学？不知到上哪儿治疗？应该怎样治疗？能不能治好？……
        所有的迷惑彷徨不知与谁说。和父母说？他们也不懂。那时还没有手机，通常都是在宿舍里打200电话，而且宿舍原本就不是为学生而设计的宿舍，因为扩招校内宿舍不足，学校租了外面楼房的整层作为宿舍，之前是幼儿园的课室，所以能摆很多的床，加上是一条走廊两排房间+公共卫浴的格局，就算是把200电话拿到走廊也是徒劳的，你的周围都是耳朵。幸好楼下马路对面有公共电话亭。
        这时候是我的家人给了我最大的安慰和鼓励，尤其是我读高三的弟弟，常常给我电话，听我诉说，为我开解。第一次上医院看医生是我弟弟陪同的，那时他一个星期才休息半天，一下车他就吐得稀里哗啦。以后就是我独自一人去，每次在医院看到别人是在陪同下看病，很感慨，生命的脆弱，亲情的温暖。
        就这样我在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学习和看病。宿舍离学校有半小时的步行路程，坐车的话又不方便：走8分钟去车站，等车，只有两条路线的车经过学校门口，而且不在同一个站停靠，实际只能选其中一个站等一路车，这两路车中有一路下车后还得往回走才到校，总之，麻烦。就这样每天步行上学，早早贴上床，迟迟不能入睡，满耳都是嬉闹声，夜深没人嬉闹了，夜猫的灯还没有关闭之前，我还是睡不了，听着夜深的电流声、公共卫浴的滴水声，还有刺眼的灯管。第二天，我怎么也不愿意起床，我几乎是全层要早上上课的人当中最后一个离开，最后一个回到课室。大家都觉得我是不受外界影响的非常能睡的人。
        五四过后的那个星期，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我熟悉的医院门诊，奇怪的是人挤人的感染科门诊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刚站定，护士就过来跟我说以后改为在消化内科看病，这时我才注意到“发热病门诊”的标示。学校早就要我们每天早晚查体温，每周报告体温，楼下药店的口罩早卖光光了。而我，一副心思都在自己的病上，全然没顾及周围的变化。当大家对医院恐慌得不得了时，我想我是除医务人员外，最勤快跑医院的人了。
        不知不觉接近期末了，我没有任何把握地参加了CET4的考试，那时学校开始扭曲地重视CET4，不设英语期末考试，以CET4成绩作为该学期期末成绩。（后来不知从02级还是03级开始恢复英语期末考试了）我第一次也是大学期间仅有的一次不及格，却给我带来了深重的影响，日后弯路的另一肇端。

[ 本帖最后由 舞阳 于 2008-1-18 21:50 编辑 ]

舞阳

（二）
        无惊无险9月新学期开始了，换了校区，换了宿舍，条件比上学期好多了。我抱着一丝侥幸，学校这么久从没找过我，算是大步跨过了。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二十几号，下课期间，某班干告诉我学院教务办L科叫我上办公室，马上。我走进那个集体办公室，L科拿出一份学校教务处依校医室意见作出的休学通知书给我，页尾署时是上学期的时间！我责问她问什么现在才叫我休学？她说为了我的学习，上学期上了一半的课程，让我休学的话，我就等于白上了。我告诉现在我的肝功正常了，不需要休学。她的意思说这个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治好的，学习这么繁重，带着这个病怎么行呢？休学是为你好，回家治好了再回来上学。（注意，这样的看似关心替你着想的谬论不止是企业HR会说的）我再次坚持我肝功正常，不需休学，她就说休不休不是你断定的，要医务所给你断定。
        回到宿舍，我找出那本我所在的学校的学生规章什么的书（具体名字不记得了，在这之前从来不去看的，后来不得已要经常看了），翻到关于学籍的内容，找到有关休学、复学的规定。那里的复学条件是复学最近连续3个月二级以上医院检查肝功正常，并在学校的复学体检肝功正常。于是我找到了我看病的医生给我做了肝功正常，可以继续学习的证明，并附上我这三个月肝功的体检单。我不甘以可复学的身体条件来休学（那时还没有认识到不能因携带乙肝病毒携带而迫使休学）既然我的身体条件是可以复学的，为何还要休学。我带着这些资料到校本部找到那里的医务所，谁知负责这方面工作的保健医生不在，其他医生又不管。我跑了几次，有时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还在，去到却不在。终于让我见到了那个医生，她连看都不看我的资料，坚持要我休学，还说我的学籍资料什么的都弄成休学的了，你就是参加本学期的考试也不会给你分，白考。
        这期间我找过学校教务处的科长，通过老师见到教务处处长（讲没到5分钟，要我找教务处的老师）找过校本部医务所所长，班主任说替我向学院负责学生工作的书记反应一下。我很累，逃课跑这些部门，而且都不在本校区。可是，最让我心累心寒的是他们冷漠的态度和踢皮球的做法：教务处说医务所同意你不休学了，我们才能同意你不休学；医务所说要你休学的是教务处，找教务处去。他们会不顾整个办公室那么多老师、学生在场，大谈特谈传染性。我对他们说：“我宁可我得的是非典。那时的非典病人不是也传染吗？难道要灭绝他们吗？我连非典都不如。”
        学院教务办的L科找班干传我去了几次，让我气愤不已的是她每次都找不同的人，有时还把找我的原因告诉他们——很多人以为学校的保密工作会比企业好，其实恰相反，辅导员多是年轻的，他们有疾病是个人隐私的意识，但其他人，尤其是年老的教职员工就压根没有意识到疾病也是一种个人隐私——我不知道有多少同学知道我的事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全部人都知道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看我！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我只知道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我只知道我内心惶恐不安！我只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快要崩溃了。
         我在L科的休学通知书上签上“本人**年**月**日才收到本通知，署上我的姓名和当天日期”（当时我还是有点笨，没叫她签名确认，但我想我就是提出来了，她也不会签）她终于让我收上休学通知书了。我拿着休学通知书复印件、医生证明复印件、最近三个月的肝功体检单复印件（原件我得留着，以备日后有用）及我写的事情缘由找到学校信访办，但学校信访办接待我的老师很客气地告诉我，我还需要到学院找负责学生工作的书记写一份材料。
        我耗不下去了，心焦力萃，我开始明显感觉身体发出的不妙信号。这时，与我同宿舍的挚友QI问我最近老逃课做什么去了……后来，另一个同宿舍的挚友sunny告诉我，哪个哪个男生昨晚在宿舍讨论我的事。我大惊，他们是怎么知道滴！连男生都知道了！Sunny说，全班同学的体检单都在某某班干那里，想看是很容易的，他们都看到了。虽然我能预料到我的事迟早会被同学知道，但亲耳听到还是难以接受，寒彻心肺。sunny安慰我说，他们想帮我，想看看用班集体的名义能不能帮我……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冠冕堂皇的理由下的小人行为！我怕见到我的同学，我不知他们在我背后说了我什么，在背后啊，我连申辩的可能都没有！我不顾周围的人的眼光，泪流满面地绕着草坪走，也不去拭擦。
        我举白旗了。我开始蚂蚁搬家式地将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搬回家，我一次性搬不走所有东西，也不能让宿舍其他同学看出我要离开。我开始办理休学手续，具体流程不清晰了，但有一样却印象深刻，就是找学院负责教学工作的副院长签名。我在办公室见不着他，打他家的电话，告诉他我找他的缘由。他问我：“你现在在哪儿？”我说：“九楼。”“哪儿？”他有些紧张地问。“九楼学院办公室。”“我现在就过来，你等我一下。”我苦笑一下，我是不会做垂直落体运动的。

[ 本帖最后由 舞阳 于 2008-1-18 21:51 编辑 ]

舞阳

（三）
       回到家中，行李胡乱地堆在客厅里，懒得收拾，倒头就睡。妈妈回来后，看到一地的行李和躺倒的我，妈妈哭了——在我心中，妈妈是少有的坚强的女人——我对自己说，我不会再让妈妈为我流泪了（目前我做到了，希望能一直做到）。我开始了足不出户的日子——我怕见到那些长舌女人，什么东西经过她们的艺术加工怎么也恢复不了原来的面貌了。我渴望有人和我说说话，除了父母就是四堵墙。某天，我到我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家里，我像囚鸟出笼一样，走在路上，阳光是那样的温暖，轻风拂面，我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自由真好。我同学就说我：有什么喜事了？春风得意喔。……久而久之，我开始不爱说话了，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睡得也不好。
       这期间，我回过学校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去，匆匆回——赶在12点前离开学校，学校太小了，怕遇到同学，怕他们的问话，即使是善意的关心问好，此时的我也承受不了。
       时间就这样流逝，一年的休学期限快结束了。越接近复学，我越担忧紧张。我怕复学体检时出什么意外——那就要再休一年，如果两年都不行，就要退学，那我就白读前面的两年了——过分的担忧使我晚上睡不着，白天昏昏欲睡，什么事都不想做，连话也不爱说，体重骤降，有点像轻微的抑郁。
       我按学校复学的要求，在最近复学的三个月到二级医院抽血查肝功：开始两次是我自己的血，最后一次是我朋友的血。我等啊，等，收不到学校任何形式的复学的通知，又不知新生何时体检——我还要随新生入学体检，怕错过了就不知怎么办。我打电话给辅导员，被告知今天早上新生体检。天，我哪能赶得及呢！就算赶得及，我也不会去，我没把握。于是我又打电话给医务室（之前已经打过几次电话给医务室，总得不到答案），被告知可以随研究生体检。我怕我的新同学会从我的体检表的记录看出我和他们的不同，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健康的朋友帮了我这个忙。

[ 本帖最后由 舞阳 于 2008-1-10 23:29 编辑 ]

舞阳

（四）
       我重新回到了学校，我住到N区的那栋专门给乙肝病毒携带者的宿舍——非常讽刺和嘲弄的是我复学的体检是有抗体的。“隔离”这个在非典期间听得最多的词就发生在我的身上，还附带了一个标签“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我开始认识和熟悉我的新同学，按02级的教学计划检查我的功课：公选课从01级的8个学分增到02级的12个学分，我得补回来；01级没有的课02有的，我得跟读03级甚至04级补回来……
      我从某些同学的嘴里知道班上还有谁是携带者——我没有问，他们闲聊时而且不是聊乙肝或健康之类的话题就很自然的说了，但我听得一点都不自然，他们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也属于一种隐私。某天，我收到了一个新同学发给我的信息，是一个治乙肝的中药方子，我感到突兀和异样滋味，我不知道明天该怎样面对她，虽然她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是，我还得面对。
       一年又过去，再体检，重新调配宿舍，我以病毒携带的体检结果和健康的同学一个宿舍（又一次讽刺和嘲弄学校的学生住宿制度），我并没有找过任何人在这里做文章，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 本帖最后由 舞阳 于 2008-1-10 23:34 编辑 ]

舞阳

磨砺之后，暗笑当年懵懂。

[ 本帖最后由 舞阳 于 2008-1-18 21:54 编辑 ]

martin_liu

唉，与楼主比起来，我幸运多了，我读书时，学校没有特意针对HBVER，我也曾在学校做过由学校组织的体检，我是直接上去的，当时也是心里很怕，很担心，可后来学校竟然没有找我的什么事，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满平静的，确定确实没事，学校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后，心里忒高兴，忒开心，当时特别感激学校！！！

楼主也别郁闷了，心结也该消除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生活还要继续，我们向前看，向前进！！！

冲啊！！！ 明天会更好！！！

国产蝎子

我就读的学校也没有针对HBV就怎么怎么样。
打疫苗的时候我主动和宿舍的人说了自己的情况，再到最后找工作时所有人都知道了，所幸的是没有一个人对我另眼相看，大家还一起帮忙想办法让我有了第一份工作。。。

所以我特别珍惜学校的那份友情。

有些话能够说出来真的会舒服很多~~~  楼主加油

martin_liu

我们人是需要倾诉的，不管你倾诉的对象是人或是物，也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芷水若寒

舞阳的文字看得我直想掉眼泪.
非典的时候毕业不是很久,独自在外工作,那时听说公司要进行体检,心里十分恐慌,心里根本承受不了这样一件"天大"的事,那段日子白天笑脸迎人,晚上回到自己租来的宿舍独自卷缩着流泪却无计可施,最后,我在单位体检前自己跑掉了,尽管老板娘和HR想尽办法的挽留.
记得,在学校的体检里验出自己是HBVER且被相当多的同学知晓时也曾哭得个叽哩哗啦直到脑袋发痛,呵呵,那时候可真是能哭啊!
那些往昔,现在想来还有股酸酸的味道.坚强的背后往往深藏着伤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