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生来不是携带,在医学相对落后和社会认识相对无知的年代,却难逃感染厄运。是针头感染,还是人体传染(有个远亲是得这个病死的,我小学时,他读高中,因病得很重,又不想放弃高考,为了更好地休息,他吃住在我家,我和弟弟先后得了急性黄疸肝炎),不得而知。初三时,小三,年少无知,不知未来的路有几多艰辛。高一时,学校体检,阴性,怪了。学校统一组织打了一针疫苗,由于疫苗紧缺,再无人问津,因此错过了这个巩固的绝好机会。高考前夕,一查,大三。我是幸运的,一点没费周折,如愿进了大学。此后,坚持治疗,中药西药,吃了无数药,砸出去好几万元的票子,就是没有半点起色。慢慢的,也知道这种病不过关,没有绝对有效的治疗办法,只要肝功正常,定期检查,健康协带,是无需治疗的。 大学毕业,拚了一口气,苦读三个月,日夜奋战,考上了研。入学体检,胆颤心惊,总算PASS。学业总是辛苦的,在读研的过程中,有一段时间觉得胃口不太好,一检查,果不其然,谷丙60。以我现在的心理来说,这确实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当时的我,觉得很可怕。远在外乡求学,我是盲目的、无助的,我把情况全部告诉了一个我最信赖的人,非常能干的W,他有一个正要分手却还没有分手的女朋友,他向我表达爱意,我很犹豫,却和他保持着介于友谊和爱情之间的感情。得知我的情况后,接下来的一个学期我看到的情况是,他总是很忙,忙得和我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更别说交流的机会。打电话问他,他说你得了这个病很不好,要少和别人交往,以免传染给别人。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老是失眠,想很多很多东西,想以后的工作,恋爱、结婚,越想越心慌,到天亮都睡不着,好在,天亮后看到窗外阳光明媚,我的心情也会好起来。我听说他和以前的女友分了手,又有了新的女友,在外面同居,我们已经成了陌生人。 我开始相亲,终于碰到一个对得上眼的,我们都很保守,交往半年后才开始建立恋爱关系。我鼓起勇气告诉他我的病情,他没有退缩,他说这种病并不可怕,他有个最好的朋友也有这种病,他们经常在一起,也没被传染。末了,他还说他有抗体,“我的抗体就是对付你这种病的,所以我们天是一对,换了别人还不行。”我很欣慰,这时,国家取消了强制婚检,我的恋爱、结婚,都不再是问题,我是多么幸运。有了恋人的支持,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不错工作。W和新女友又分了手,他曾找过我,这一次,我很干脆地拒绝了。 意外巧合的是,在找工作的过程中,我和W成了竞争对手,尤其是那么多竞争对手在前几轮面试、笔试中相继退出后,我们成为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听说他在走后门、找关系,志在必得,我却是顺其自然。在最后一轮无领导小组讨论中,W对我的观点针锋相对,我尝出了火药味。而在讨论前,面对陪我前来的男友,W上下打量男友、讪笑着,诞着脸打听我男友的情况。W出局了,我却保留了政审权。最终,由于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我也终未能得到那份工作,但或许是那时起,W把他的失败归结于我的竞争。我是不幸的,碰上了这样一个人,我更不幸的是,我在和他交往的过程中没有擦亮自己的眼睛,并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隐私全部告诉了他。这为我日后的工作埋下了隐患。 一段时间后,我又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W也去应聘过,他还是落榜了,W确实很能干,可却总是不顺,找工作不顺,感情不顺,他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得没几个人愿和他说话。进新单位要体检,万般无奈,我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我又一次成了幸运儿,我通过了体检。这时,我开始抗病毒治疗,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正当我信心十足时,领导把我找去,告诉我有人反映我的病情,我不适宜在这里工作。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眼泪一点一滴地掉下来。我知道是W,肯定是他。一次轻信,竞酿成了苦果。在以后的工作中,我总是很害怕,我害怕领导找我谈话,一旦谈话,准没好事。领导却接二连三地找了解我的人谈话,旁敲侧击,都是针对我。单位有很多应酬,我并不想去,却无法推脱,每次总少不了要喝酒,不喝,领导会疑惧我的病情,喝,会伤身体,让抗病毒治疗功亏一篑,我只有找一个平衡点,每次都象是拿自己的身体赌博,让我痛苦不已。 痛苦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一天,领导又把我喊了去,这次,他们要把我调到基层单位去,征求我的意见。什么都别说了,我一口同意,我终于解脱了。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我,说我肯定是犯了什么错误,才会被下放基层。我知道原因出在哪,我很坦然。一个人生病并不是错,错的是生了一种人人都害怕的病。 在基层单位,我常听到同事议论某某有乙肝,他们会用“脏”字来形容那个人,他们互相之间开玩笑打骂,会说:“你小孩是在传染病医院生的吧?”另一个回应;“你去死,你小孩才是在传染病医院生的呢!”我无语,健康的人哪知生病人的烦恼。尤其是得这种病的人,不仅要承受身体的痛苦,更要承受精神的痛苦。没人愿意生病,何况是这种时值今日,社会仍不能正视的病。我甚至想,如果能够以病换病,我宁愿生别的病,也不要是这种,生别的病,可以堂而皇之地讲出来,而我们,却不得已把苦放在心里。 我努力学习、考试,让自己像个正常人那样,但我已完完全全地由一个争强而不好胜的人变成了一个不争强不好胜,事业心如平镜的人,我只做我高兴做的事,除了健康,我不再企求别的什么。我闯过了好几次体检关,每一次过关都让我心惊肉跳,刚舒一口气,又要面对下一次关,不知什么时候会遇到关,不知下一次又将面对什么样的难题。我并不怕死,但我跳不过人们的歧视关。为此,我默默承担了几年来所有的治疗费用,用这些钱换一份工作,换人们正视的目光,值! 我真的对不起老公,他是那么爱小孩,我却不能满足他为人父的心愿。我流过产,因为不得不在治疗和生育间诀择,这种诀择,不知何时是终结。我现在不能在老公面前提小孩两个字,那样会让他很难过。春节我们回他老家,长辈们照例又在我们面前提小孩的问题,这次,他们让我们作了保证。我们都不小了,何尝不想要个小孩,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老公承担了所有责任,只推说工作忙,真难以想像,如果他父母亲友知道的话,恐怕天都要蹋下来了。生一个健康的小孩,成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怨谁呢,怪谁呢。我谁也不怨不怪,哪怕社会嫌弃我们,我们还是要乐观朝前看。只愿有一种药能够彻底消除千千万万乙肝患者和携带者的痛苦,就像当年解决肺结核问题的药那样,让这种病只是一个小CASE,让闻乙肝色变的时代成为过去时。 我是不幸的,我的不幸正是许多乙肝患者和携带者经历或正在经历的,感受和正在感受的。我又是幸运的,求学、找工作,终究是顺利地过来的,相比较多少人的不幸,我是多么幸运。所以,我依然心存感激,感激这种病,让我更加坚定地活着;感激这种病,让我学会平淡生活;感激这种病,让我更加珍爱自己身边的人;感激这种病,让我可以和这么多战友交流,同甘共苦。善待自己吧,珍爱自己的家人朋友吧,愿每一个乙肝患者和携带者身体更健康,家庭更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