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路在何方？
我是一个乙肝病毒携带者.这是一个以前别人让我震惊而现在我让别人震惊的消息.四年前的那次体检,让我与大学说了拜拜.尽管我的成绩是那样的优秀,但是他们却拒绝了我,那个老师和蔼地对我说:"小伙子,等你回去把病治好了,再来大学深造吧!"当我把那个不幸的消息和老师说的那个好消息一起带回家时,爸爸告诉我,爷爷到现在还是个乙肝病毒携带者.爷爷曾动过手术,验过血.我这时才知道,我不仅继承了这个家族的血缘,也继承了那该死的病毒,而我,很荣幸的成为了这个家族的第一个受害者.因为在我之前,这个东西没给他们带来过任何不利.
当我从网上查询得知这种病毒不具有传染性,对人也没有什么影响时,才舒了一口气.而关于它的治疗,最权威的人士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有足够的钱,可以尝试用中西等多种方式进行选择性的治疗,运气好的话,可以转阴,但是机率只有千分之一.我没有钱,也不对自己能成为那幸运的千分之一而抱有幻想,所以我放弃了,也放弃了我的大学梦!我当时就认为只要与己无害,与人无碍,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而理直气壮的踏入了占国人十分之一的乙肝病毒携带者之列.万没想到,噩梦就此开始.
放弃了学业的我,选择了去学一门技术.经父亲联系,我到他的一老同事门下学模具.这个不用体检,只要能刻苦就行,而我,因为能刻苦,所以学得很快,然而,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师傅随口问了一句:"大侄子啊,你脑袋瓜子这么灵,为什么没去读大学啊?"被表扬了的我竟有点飘飘然了,随口答道:"他们说我有乙肝病毒携带者,不让我上大学!"一句话,又让我多了一次人生经历.第二天,师傅就把我除名了,据说还怪了我父亲,说不应该害他这么多年的兄弟.此后我才知道,尽管这病于人无害,但是要在哪位身边,人们还是谈病色变的.但是,秘密已经传开了,都知道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了.
从此,身边的人都有了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了,走亲戚时,他们的笑看上去怪怪的,有那么一点发颤的感觉,是那样生硬和不自然,当时我就想啊,都是一个祖宗的,谁保证你不是一个乙肝病毒携带者啊?说不定你还是一个乙肝,只不过是还没有查出来罢了.以后,亲戚也少走了,最多打个电话问问好,据爸妈他们说,现在那些亲戚们都一个劲儿地夸我长大了,懂事了.到朋友家玩,哥们儿几个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再也不见伯父伯母们笑吟吟地留着吃午饭了,有次玩过了头,到了下午两点多钟,也不见朋友家有开饭的意思.看着他们捂着肚子看我们玩,我才恍然大悟.想我要是再不走的话,他们非得饿出病不可.哥们儿送我出门的时候说:"兄弟啊,不是兄弟我不仗义,要是你身上没有那玩意儿,天天到我家玩都行,但现在,唉!我妈她们没见过世面,不懂,明天我请你到镇上去海吃一顿!"我靠!这叫什么逻辑啊?人爱胡主席还和艾滋病人握手呢,我一个乙肝病毒携带者你有什么好怕的啊?得,我以后不来就是了,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到了这地步,我才知道,贾平凹老师的<<人病>>绝非杜撰.我现在还是一乙肝病毒携带者啊?要是我真得了乙肝,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防禽流感一样把我给活埋了!
家里呆着太难受了,那就出门呗,外面那么大,难道还怕没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出了门,才知道了外面的大,凭着以前学过的一手模具活儿和高中毕业证,很快我就面试成功了.可第二天体检结果一出来,乙肝病毒携带者.公司工作人员脸立马儿就变了,先生您还是另谋高就吧!后来又跑了三四个地儿,对我的能力那是连连肯定,可是对我录用却是频频摇头.不得以,只好找到职业中介所.看了我填的表,那是异常热情,连忙就帮着联系公司,第二天就面试成功了,职介所的人笑得比我还开心.看着他的开心,我觉得好感动,觉得把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这个消息瞒着他真是对不起他,所以我告诉他了,他顿时一脸愕然,看了我半晌,当他知道我不是骗他时,他终于吼了出来:"你一个乙肝病毒携带者你跑到我这里来找什么工作啊你?我听了这话,当时就闷了,以前听别人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你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现在就是这感觉.我无法理解,我乙肝病毒携带者也是人啊.我 为什么就不能出来打工作了?
这次的失败让我几乎弹尽粮绝.幸亏得一高人指点.找到一代检之法.一想到欺骗我就有点胆战心惊的,感觉对不起老师那十几年苦口婆心婆心的教育.但我也是人啊.也要吃饭啊,如果喝水也能活命的话,我也就不用找工作了,但不行,我还是要吃饭才能活.想想,在生存和道德之间,我选择了生存.
休检那关总算过了，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工作，凭着一手好技术和干活卖力，工资是一涨再涨，也许是我的积极向上感动了上天，甚至还有了一个女朋友，就当我认为生活充满了阳光，踌躇满志时，公司举行例行体检，原以为来了这么久，吃喝拉撒和常人无异，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时。不料第二天就被宣布炒了鱿鱼，问其理由，答曰：“你身上有病毒携带，虽然不会传染，但谁也不能保证它哪天就会爆发，会害了大家的！”我愕然！我无话可说，昔日刘备禁酒，查一老者家中有酿具，遂以酿私酒罪将其逮捕。其臣下糜芳得知，指路上一行走男子对刘备说：“此人将犯奸淫之罪，请陛下治其罪！”刘备惊问其故，糜芳说：”此人胯下之物有犯罪之嫌！”刘备大笑，遂明其意，放老者。难道今人之思想竟还不如三国之刘备糜芳？唉！可悲可叹！
下岗后的我不得不再一次的通过代检的方法找到第二份工作。找工作的艰辛让我更加珍惜工作，每天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虽然苦，虽然累，但一想总算有了安身之所，倒也扛了下来，努力没有白费，半年之后，我就被提拔成了维修组长，这下信心就更足了，当时就有一种以死酬君知遇恩的心情！可惜好景不长，公司又要举行体检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不报任何侥幸心理了，马上就递了辞职报告。公司领导和同事都不解，有的说我大脑有病。仰天长叹一声：“是啊，本来是没有病的，我这是吓出的病！”与其被查出来遭众人白眼与指责，还不如自己先动手落个清白之身！
一晃三年就这样过去了，跟当年红军打游击一样，可是红军打游击还有个盼头，有个希望，可我这日子啥时才是个头啊？我在每一个地方都兢兢业业的工作，但是到最后，我却不得不放弃，那种心情，就像当年根据地刚成熟的粮食被鬼子抢了一样，急得眼睛都是绿的！
算了，还是回家吧，再怎样，爹妈不会嫌弃我的，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满心的创伤回到了家，但是，看着一天天衰老的父母，看着周围日新月异的变化，我这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怎么忍心吃着他们的血汗？就在这时，征兵工作开始了，从小就热爱军人的我想去试试，当我走到村子里的报名处时，治保主任那诧异的眼神让我明白了这似乎不太可能，但是我还是鼓足勇气问了，毕竟我还是一个适龄青年啊！“不行，你身上有乙肝病毒携带者，不可能考上的，这名，你就不用报了！”听了这话，我不禁心头火起，考不考得上那是人家部队说了算，可报名参军是我的权力和义务啊！我吼了出来：“我要报名！难道我连报名的权力都没有吗？他妈的，我报义务兵，自愿兵还不行吗？我吃自己的，穿自己的，我拿着棍子到祖国边疆去站岗还不行吗？”治保主任傻了，我却哭了，我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乙肝病毒携带者这个帽子究竟有多重！
路是越来越窄了，我又选择了在家乡做点小买卖，卖点小蔬菜什么的，赚点伙食费。可好景不长，不知是他们是真的怕传染还是由于竞争的原因，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的身份又被捅了出来，人们见了我都远远的，不要说卖了，就连送都送不出去，最后一次上街卖菜，我把满筐的蔬菜洒向了天空，然后像狼一样长嚎一阵，我又哭了，从来不认输的我，终于认输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神仙在生气啊？难道我乙肝病毒携带者意味着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吗？我不服啊！不服！难道只有患了乙肝的人才不怕乙肝？难道只有自己身上有病毒的人才能真正理解乙肝病毒携带者的真正含义？难道是1．2亿这个数字太小了，不足以震憾国人？难道非得要这个数字变成12亿，乙肝病毒携带者才会和高矮胖瘦一样不足为奇？
昨天我又做梦了，梦见我长着翅膀，在江河湖海上空飞翔，在不断地吐着口水，吐痰，撒尿，我在大街小巷拼命的呼气吸气，我在各个献血站献血，我梦见长江，黄河流淌着全是我的血，奔腾的血液里面，还有一个个小黑点在发出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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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1 01: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