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由记起来，高中的时候，自己可风光够了，以一个比较好的成绩，进入了一所不怎么样的中学。为什么会这么样了？因为离家近。离家近，这也算理由？要知道，对现在大城市里面的那些家长来说，根本就是荒谬-我们必须读好学校，即使交几万块也在所不惜，孩子的前途可不能因这个给耽误了，呵呵！可是，小由不是那样的，进入了那所真的不怎么样的学校。
不怎么样的学校，也有好处，就是自己可以鹤立鸡群呀！你想想看，别人都差，你稍微好一点，那么，你就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了，以一句俗气一点的话说，你就是明星了！小由当年正是尝到那样的甜处，至今都念念不舍！当时，成绩稍微好一点，老师又给关注，各种机会都给他。什么演讲会呀，自己总有机会在台上露露脸；什么奖章呀，自己总有机会捞到那么一两张。老师的过度关心，让其他同学尤为嫉妒。男老师还好，要是是女老师，可不得了，呵呵，谣言四起呀！而那个时候，小由自己也很努力用功，他自己仔细想了想，是从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坐火车到远方的亲戚家走了一趟，回来之后就特别的迈力，因为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努力，必须得走出那个小地方！他太想离开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了！所以时常逼着自己学习，强迫自己努力！而结果也和他的努力成正比，成绩也是有很大提高。小由正是在这种环境下过完了高中的生活，这种生活，已经根深蒂固的在小由脑里烙下了印痕，那就是，我自己很棒！可是悲哀就在这里，井底之蛙的悲哀跟这很相象，坐在自己渺小的世界，傲慢无比，自以为是！
那是发生在快毕业的那一段时间，也就是所谓的高考的冲刺阶段，学校组织体检。小由可没把这个当一回事，要知道，自己从小就很健康，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天早上，小由还兴高采烈的跟同学们嘻嘻哈哈。一切都按正常进行着，小由跟大伙来到了医院，也一切正常的做了各项检查。在最后，医院给体检总结表的时候，速度是那么的慢，好象医生在做人体研究一样，那个总结表迟迟拿不出来，好多的同学就挤在一块等待着。走廊中，楼梯上，全是学生，在那里蔫蔫的等待着！
大家在那里几个人一群，几个人一堆的议论着，很多人都对刚才一位同学做胸透的结果大发感叹，因为有一位同学胸透的结果是：所有的内脏都是反方向长的，就是说该在右边的跑到左边去了，该在左边的却跑到右边去了。一同学还说：“要是他的左胸中弹还可以生存呀，因为心脏还是没中弹呀”，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就在这个时候，班里的那位说话声音尖声尖气且奶声奶气的，叫“蚊子”的女生，拿了一张字条过来了，然后大声念了一些名字，小由也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很吃惊，因为在医院嘛，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是好事！然后“蚊子”开始接着说：“这几位同学要交30块钱，因为你们的血液还要再检查一次”。轰的一下，整个人群都没有声音了，因为大家都明白，这几个人肯定有什么问题，既然是不幸，都只有保持沉默了，以示同情！
小由可变的有些呆住了，思维好象都停止运转了，可是也没忘记要缴30块钱。他在自己的衣兜里鼓捣着，就是没摸出钱来，这才知道根本没有30块钱。这个时候，一位同学和他漂亮的女朋友凑上来，热情主动的，还极带关心的要借钱给小由，小由感激不尽，借了钱就缴了！他还想：怎么自己有难了，漂亮女生就凑上来了，这女生真好！想着想着，还是被要发生什么事的恐惧给拉了回来，所以，小由又开始担心起来 ，思维又停止了好一阵，脑袋里也是懵的！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是那么的可怜！
同寝室的张大球跑了过来，看了蹲在地上的小由，关心地开玩笑的端起小由那胖乎乎的脸蛋，问到：“怎么了？”
“没什么！什么事我都能应付过去的。”
张大球也没说什么，知道这时候安慰他也无济于事，更可气的是，现在还装什么坚强嘛！所以只好一个人讪讪的走了。
小由好强的个性在这个时候暴露无疑，看到别人在自己有难的时候来安慰自己是对自己的一种蔑视！小由是那么想的，那就是蔑视，他以为别人都是在落井下石，是在嘲笑自己，哈哈！你总有落难的时候吧，以前那么嚣张！小由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可是别人走了，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了，没人来安慰，那不更悲哀吗？小由也想得到关注，就起身了，混在人群中，眼里却露出极其可怜的眼神，渴望得到安慰！可是现在却没有人理他了，好象突然大家都冷落他似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局外人！别人在吆喝什么，别人在说什么，都没有他的份了！
在医院的一切都做完了之后，所有的人都要回到学校，小由也慢慢的跟着大家上了车。可以说，他是被挤进去的，因为他现在全身已经没有了力气，关键是没有了走路的意志了。车上没有座位了，小由就站在车门前，扶着把手，正好一股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那是最好的，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点刺激，需要清醒！在中途，小由无助的眼神碰上了班主任的眼神。小由可以感觉出，老师对自己很担心。小由连忙抽走了自己的眼睛，不太想看到那种眼神了！他又是那种想法，让别人看到自己无助的眼神，就容易暴露出自己是孬种！什么打击都承受不了！所以小由还是极力掩饰，掩饰内心的恐慌，掩饰自己的焦虑！
小由有话说（三）
小由就那样回到了学校，其实他是想直接回家的，因为家里才会给他真正的安慰，是那种没有偏见的，无私的安慰。可是他没有回去，因为他的脑子一直被担忧和恐惧占据着，没想着要和司机说一句：停车。
一回到寝室，他就躺在床上，毫无力气的躺着。张大球也回来，没和小由说什么，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后来，又来了几个找大球的人，寝室就变的闹轰轰的。小由此时只想一个人在那里晕，哪里容得下别人的喧闹。就板着脸，阴沉沉的出去了。
其实小由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复查血液意味着什么，那就可能是查两对半，也就是说可能得乙肝，一种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传染病。得了这种病，后果是什么了？升学无望？抑或是前途渺茫？反正是那一类了。他能不恐惧吗？那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他想着他的前途在将来，而现在他的将来已经没有了。还有就是他想到了死亡。死亡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太复杂了。但是他明白自己现在承受的压力比死亡的压力还大，也许死亡意味着突然间离开这个世界，而来到另一个世界，而现在他要承受死亡前的煎熬，承受等待死亡的痛苦。还不如让自己死了算了！
小由毫无目的的在校园走着，他是想给家里打个电话，给母亲说说自己的情况，自己多悲哀呀！眼泪都已经在他眼眶里打转了！走到电话亭前，他又停下了，能说什么了？算了吧，还是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吧，给父母说了不是也让他们难受吗？他又走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由是生活在脑袋空白之中。以前上课自己是最积极的，现在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因为他趴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有意远离同学，他想自己一个人，就一个人的拖下去。他已经变的抑郁了！
有一天早晨，晨读的时候。他又趴在桌上，根本无心看书。班主任老师来到他面前，他也没发觉。看着他那一副丧志的样子，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他发火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就这么怕死吗？”同学中有人笑了，他们笑的是“死”这个词，也许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死”就是笑话。小由好象真的受了刺激，那个“怕”字象针一样扎在自己脑门上，揪心的痛。他不怕死，就怕别人说他“怕”，那就是说自己很孬。他象生理反应一样恢复了意识，脑袋也开始清醒起来。
下了晨读课后，他好象真的恢复了正常，又开始和同桌说话了。同桌条子，他是愿意和他说话的，好象条子也有和他一样的情况，或许是同病相怜。但更重要的是，条子和他谈的来，他们性格一样。条子说：“怕什么？该死就死，你能决定吗？”，小由开始辩解了，“我根本就不是怕死，我是想自己才十几岁，就要面对死亡，后面好多事情还没做了。”真的要面对死亡吗？不知道，但是小由就是那样想的，他以为自己的劫数到了。
小由有话说（四）
接下来几天，也许他真的是被那一针给刺醒了，他又开始他的认真学习了。现在他还真的有点怀念班主任的那句不客气的话了，他甚至相信班主任能把他从痛苦中拔除来。
有一天，他到办公室去，有好几个老师都很注意的观察了他，然后其中的一个老师说道：“小由精神还可以呀，班主任老师你可要多说说呀，看来还是有效果的哟！”小由明白他的有效果是什么意思，只有讪讪的答到：“恩，有效果。”
接下来，一切都正常。不久，班主任老师给小由说了他在体检前做的一个考试模拟，结果还不错，希望他要振作起来，不要想那么多。小由很感激，在心里已经把老师当成了知心的朋友了，因为他从老师那里能够得到自己需要的关心。
后面又有一次模拟考试，这次的结果可又刺激了小由的神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来都没有得过那么差的分数。虽然其他的同学已经很是羡慕那个分数了，可是小由就是觉得那离自己的期望差远了。
那天晚上回到寝室，他也想找个人跟他谈谈，至少说可以把内心的不痛快倾泻出来。可是跟张大球谈了几句还是觉得不爽，他就想一个人自己出去走走。大球怕他想不开，就提出要跟他一块出去，可是小由没有答应，他觉得大球根本不了解自己，再说他们也谈不了什么。他在漆黑的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其实只有这个时候最跟他的心情相适应了，他的心情也是一片漆黑。
当他走到那个花园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了，觉得很想坐到花园里那个树丛中，什么人也不会发现，或许自己可以在那里仔细想想，或许在那里痛哭一场。他真的到那里去了。那是一个好地方，周围都被树枝挡完了。
小由开始想起来，他的想不是不由自主的那种，而是强迫自己要往某个方向去想，他强迫自己想为什么自己的承受能力会那么差，想自己为什么会得那种病，想为什么自己的成绩没达到自己期望的水平，想为什么不能给父母争口气？他甚至用手使劲的挤压自己的脑袋，然后又使劲的左右摇头，这样，脑袋处于一种劳累的状态才使他得到满足，那样就会让他觉得不内疚！他认为自己的自虐是应该的，那样才对的住为他付出过的人。在这样的状态中，没多久，他的眼泪就掉了出来。事实上那种哭的力道应该是撕心裂肺的那种，可是他怕自己真的什么都不顾的哭出来会招来不必要的猜疑，所以小由极力压制自己，剩下的只有自己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仅有一些不正常的抽泣了。他的鼻涕也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泪水也夺眶而出，那种邋遢样也幸亏是在黑夜的一个阴暗的角落，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来面对大家。
就在他独自抽泣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有脚步声，他只有屏住呼吸，让对方不要发现自己。他看见那双脚朝自己走近，然后又走远，他甚至发现那人好象弯了一下腰，好象发现了树丛中有什么异样一样。他吓惨了，到不是他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要真被发现了，那可是很尴尬的。后面他仔细回忆，怎么那人的姿态那么象自己的数学老师，莫非大球不放心自己，先自己到外面去找了一趟，在没找到自己之后就去报告老师了。很有可能，太有可能了。小由开始檫干眼泪，抹去鼻涕，装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悄悄的往寝室跑。
在寝室的门口，小由发现了班主任老师，也许大球真的去报告了，或许恰巧他巡查寝室到这里。反正小由内心很慌张。班主任老师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事实上班主任老师已经发现了小由那红红肿肿的眼睛，肯定是哭过了！可是班主任没有说什么，就问了怎么还不睡。小由答应到马上睡。然后老师走了，小由跟大球随便说了几句也熄灯各自睡了。
小由有话说（五）
就在那周的周末，小由回家了，他觉得现在该给父母说说自己的情况了。
“妈？”
“怎么了？”
“体检的结果出来了，我的那个好象有问题。”
小由的母亲有点诧异，心里又突然有一悸惊恐，好一阵子没说话，她内心的担忧和关心一并爆发了出来，那种语气甚至于带点发火的味道，因为那是她不想看到的结果，“有什么问题，你能有什么问题，好好的能有什么问题？”
“可能是乙肝，但是结果还没有出来。”
“结论没出来之前，就不要想那么多，也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那结论什么时候出来？”
“我也不知道。”
“那再等等看。”
接下来，就是沉默了。都陷入了沉思。
小由又回到了学校。他在想，小时侯自己经常挨母亲的打，那时侯觉得自己好象不是她亲生的一样，她打的是那样的狠，那样的痛。虽然他还记得每次都是自己犯了事才会招来一顿打，但每次自己都是不服气，硬着脖子，脸上还挂着泪水，可是一副宁死不屈的熊样！而现在，他明明的看到了母亲对自己身体的担忧，他突然觉得母爱在他内心升腾起来，心里又有一种温暖。
在学校的日子，小由觉得有点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象以前那样能控制自己了，好象那些莫名的恐惧会突然跑过来把他的思维给拉走，而且拉走后就好久不会回来。自己明明是被其他的东西给控制了。可是自己还怎么学习了，还有最后的几十天了，太关键了呀！最后的一招了，只有强迫自己了，强迫自己静下来，强迫自己去啃那厚厚的书本！他虽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可是内心好象在经历一场战争，是那种拉锯战，一会儿是被恐惧和焦虑占上风，一会儿又是自己的强迫思维占上风。这样的状态使得他学习的效率明显降低了，以前他花一个小时学习，有可能50分钟发挥了效果，可是现在，有5分钟发挥了效果。小由想，没关系，那么我就花10个小时的时间学习，一样可以达到以前的效果。他是那样做的！
后面又有好几次模拟考试，不能说小由的结果是好是坏，反正还算正常，在别人的眼里，好象小由还是经受住了打击。可是小由觉得自己快受不了那种要花以前十倍的时间来学习的压力。他好象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那种感觉就好象自己背上背了有好几百公斤的东西。可是奇怪的是，自己就喜欢那种压力感，要是周末回家了，因为没花到好多时间来学习，就明显的感到内疚，好象怎么能把背上的那些东西放下来了，那是不可以的。这种感觉小由觉得太奇怪了，可是却有一种满意感，在那种高考前的状态下，小由觉得那是一种应该有的状态，是一种可以自豪的状态。他还把这种感觉给他的另外一个室友霸王龙说过，霸王龙也很和他谈的来，霸王龙好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象很明白似的，说他自己也有那种感觉。他真也有吗？不知道，反正小由觉得霸王龙是说的假的，他怎么会有了，只有自己有。
发表于 2006-3-5 1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