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之乡
思公
美国首都华盛顿是一处旅游的好去处,名气大,城市空旷,可观景点多多。名气大,不用解释,你看报刊,电视新闻,一天听不到提华盛顿,仿佛这个地球不转了。城市空不知道和城里人陆续迁往郊区有关,真正的市区现在主要是黑人居民,以至美国人开玩笑,下班后的华盛顿只有白宫是白的(含义总统只能住里面)。但城内人口少很适合观光旅游,这里历史价值高,文化意味浓的景点遍布各处,光拿市中心为例,以华盛顿纪念碑为中心,国会大楼,最高法院,国会图书馆,白宫,林肯纪念堂,杰佛逊纪念馆,越战纪念碑,朝战纪念碑,肯尼迪艺术中心,以及各政府机构建筑和数不清的雕塑,散布在周围。离此不远的博物馆区,更是美国国家美术馆、自然博物馆、国家历史博物馆、航空航天博物馆等等排列开来,一律免费参观,每个馆如果仔细看,往往一天也不够。观光客往往游览以上地方,就已经弄得疲惫不堪,少有人有精神再多看看别处了。但是我以为去华盛顿,有两处一定要看,因为一个国家需要灵魂,一个民族需要精神,一个人需要心的故乡。而华盛顿最能触摸到美国这个民族心灵的景观是阿灵顿国家公墓和华盛顿国家大教堂。
阿灵顿国家公墓这是一个经常在电视和电影里可以看到的地方。《拯救大兵瑞恩》里瑞恩战后来到一望无边的白色十字架的墓地,把勋章放在救护自己而牺牲的战友墓前,画面感人至深,过目难忘。阿灵顿国家公墓是美国的一个荣誉归葬地,并不是官员的高级墓地,一个死于疆场的普通士兵才有权安息于此,而官阶高至总统,也并没有资格。总统中的例外是约翰·肯尼迪,因为他是在自己的岗位上被刺杀,大家就同意把他看作是一个战死的士兵。他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也是以同样的情况入葬在旁。他们的墓碑都极为简朴。罗伯特·肯尼迪的墓碑,只是一个不到两英尺高的白色十字架。尊重为国捐躯者的亡灵,给予每一个献身国家烈士平等的荣誉,是阿灵顿的宗旨。墓地的简介对公墓的使命这样描述:在阿灵顿被祭奠的亡灵以服役他们的国家为共通,他(她)们中的每一位,无论军阶高低,身份职位;无论是功绩显赫的英雄,还是身份无法辨明的普通将士,亦或是曾为我们的武装力量做出贡献的女性,在此都享有一方属于自己的象征着荣誉的栖息地。公墓规模宏大,一排排样式简单的白色墓碑看似一望无际,草坪翠绿,日夜有士兵按照严格礼仪巡守。一个国家怎样尊重和荣耀为它做出牺牲的人,也是一个人民怎样对待自己国家的问题。
阿灵顿国家公墓和林肯纪念堂只有一河相隔,以大桥相连。跨过波多马克河到达西岸,便属于弗吉尼亚州,一眼就能看见一座小山岗顶上的建筑和它前面飘扬的巨大美国国旗。那是美国内战南军司令罗伯特.李的纪念地。为什么内战失败一方的统帅能在国家墓地享有如此的荣誉,不仅仅因为李将军在美墨战争的辉煌战绩,或其具有的职业军人风范受到的崇高尊敬,以及他在投降时的尊严,提出让自己放下武器的士兵留下马匹去耕种土地的博大爱心。他的一生与这里有太多的私人渊源,阿灵顿国家公墓的最高点那幢二层楼老房子,原来属于卡斯迪斯的家,卡斯迪斯年幼丧父,从小由他的外祖母和继外祖父抚养长大。他的继外祖父,就是美国的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卡斯迪斯的女儿玛丽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经常接待的客人里,有卡斯迪斯夫人的表姐和她的儿子。这男孩和玛丽常玩在一起,终于成就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这个爱情故事的男主角,就是南北战争的南军统帅罗伯特.李。1831年从西点军校毕业的李中尉和玛丽婚礼就在这幢阿灵顿房子中举行,30年后,当南北分裂,一场内战迫在眉睫时,已经身为著名的将军,李陷入痛苦的旋涡中心。他是南方人,却基于自己的道德理念,历来反对蓄奴。在他的家乡弗吉尼亚蓄奴是合法的。可是,当后来的北军统帅,战后的美国总统格兰特将军还没有解放自己家的奴隶时,李将军已经率先解放了自己家族的全部奴隶。李将军也从来不赞同南方分裂的主张,但是,他基于道德立场,同样不赞成北方以武力解决南方的分离诉求。就在这幢阿灵顿宅屋里,罗伯特·李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天以后,他在这里作出了他一生最重大的一个决定。李将军决定交出联邦军队对他的委任。两天以后,也就是1861年的4月22日,罗伯特.李离开阿灵顿去组建中的南军。当他走出宅屋骑马下山,正是满山春花烂漫的时候,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阿灵顿迷人的景色。后来,他曾经在给侄子的信中写道,阿灵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钟爱、最依恋不舍的地方。”罗伯特·李此后没有能象约翰.丹佛歌中唱的:西弗吉尼亚的小路,把我带回家。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阿灵顿。战争结束的场面是一幅典型的美国历史画面,穿着笔挺的军服,带着雪白的手套,跨着威武的俊马,银白色头发和胡须修整的无可洁净的罗伯特·李和头发蓬乱,衣服皱皱巴巴,满鞋灰土的格兰特将军签订了投降书,在沿途成群北军士兵敬意的目光下,无家可归的李将军单人独骑把自己流放到小镇列克星敦,为他牺牲的战友,西点同学“石墙”杰克逊和144 名战死的士兵守灵。最残酷的战争也不泯灭每个人的独立个性和基本尊严,仇恨并不能高尚到去毁灭人性,这可能是一种美国文明。
被李抛弃的住宅和园林,接着被北方军队接管,并在此地埋下了几百具北军死亡士兵尸体,这里成了乱坟岗。到南北战争结束,埋葬在此的将士达一万六千名。李将军的后代曾打官司赢回了土地,由于实际已经成为墓地,无法再居住,联邦政府又出资买回,成为国家公墓。如今的阿灵顿公墓已扩大至近1,100英亩(相当于6,500多中国亩),有超过二十七万五千名为国家捐躯的军人和他们的家庭成员长眠于此。参观者免费,但乘坐拖拉式旅游车要付钱。阿灵顿国家公墓接收安葬者的条件是:死者生前必须服过兵役,属正常退役或阵亡。沒有服过兵役的美国人,允许在此安葬的除了军人配偶或未成年子女,只有美国总统可以破例。安葬的普通士兵比政要和将军多,远可追溯到美国南北战争、美西战争,近有“9·11”事件中五角大楼遇难的军人和在伊拉克阵亡的士兵。名人有肯尼迪总统、马歇尔将军、阿诺德将军、布雷德利将军等。 阿灵顿国家公墓有几个地方较为引人注目,一是上面提到的李将军纪念馆,在阿灵顿的制高点,纪念馆内,尽可能地恢复了阿灵顿宅屋内当年李将军一家的生活原貌。第二处是“无名烈士墓”。由于在两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中阵亡和失踪的士兵很多,美国国会和总统分别授权建立“无名烈士墓”,纪念那些无法核实身份的士兵。从各次战争中选择一名阵亡士兵为代表安葬。原来安葬了4具士兵遗体:一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的士兵,一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阵亡的士兵,一名在朝鲜阵亡的士兵,还有一名是在越南战争中阵亡的士兵。安葬在越战墓穴中的无名士兵,一直被一个家庭怀疑是他们的骨肉,下葬几十年后,这个家庭终于借助当时还没有的基因技术,确认了自己的亲人,移葬回乡。现在的无名墓里只有前3名士兵的遗体。在美国军人心中,无名墓是最神圣的地方,专门有仪仗队24小时守卫,美国陆军第三步兵团在此执行轮换哨岗的任务。身着深蓝色戎装,戴黑色军用墨镜,抗长枪的哨兵在墓碑前有节奏地走二十一步,面对墓碑停留二十一秒,然后转身,停二十一秒,再反向行进二十一步。二十一点象征军方仪式中的最高致敬。夏季每半小时换一次岗,冬季每一小时换一次岗,一般参观者都不会错过。
第三处也是参观者聚集最多的地方——肯尼迪总统兄弟的墓穴。选择将肯尼迪总统安葬在阿灵顿,是他的夫人杰奎琳提出的。当时,直到肯尼迪的灵柩还在国会圆形大厅,马上举办葬礼仪式。安葬地仍然没决定,肯尼迪家族和爱尔兰的亲友们认为应该葬在家乡布鲁克赖恩墓地,而罗伯特·麦克纳马拉则认为应该葬在阿灵顿国家公墓。第二天,杰奎琳驱车前往阿灵顿国家公墓。眼前的景象打动了她:和平而安宁。杰奎琳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周围是宽阔的绿色,郁郁葱葱,浅灰色的墓碑(新英格兰那种)将深深地埋在地底,以至于只有走到跟前才能看见。她还想到了永恒的火焰,就像巴黎的“永不泯灭的圣火”一样。于是她决定,肯尼迪的灵柩应安放在阿灵顿国家公墓。所以当你爬到小山岗,无意发现,两块长方形的深灰色花岗岩墓砖,前面的深灰色墓碑,仅简单地刻着亡者的全名,和他的生卒年月,不要奇怪这就是肯尼迪的墓。与众不同的是墓前四块藕色花岗岩拼成一个圆形石坛,中间埋着一把无烟火炬,燃着柔和沉静的火光。这就是杰奎琳突然想到的永恒的火焰,长明不灭。在墓碑东侧有一段弧形矮墙,上面刻着他生前的精彩演演中的一句名言:“我的美国同胞们,不要问你们的国家能够为你做些什么,而要问你可以为国家做些什么。”对于一个富裕的国家的公民,这些话很容易引起共鸣,但如果这些话对一个贫穷国家的人民讲,可能应该反过来说:“要问国家可以为你做些什么”更深入人心。这里也有士兵守灵,精神的美国大兵,纹丝不动地肃立着,与墓穴构成一个整体。从肯尼迪墓地远眺,能望见山下的波多马克河和河边的林肯纪念堂,远处的华盛顿纪念碑和国会大厦的轮廓也很明晰。这里常常聚集着人群,但很安静,没有人高声交谈,甚至脚步都放得很轻。其实在整个墓区,都不存在任何商业设施,鲜花或其他任何祭物都需要事先准备好。墓园各处的黑色铜牌,提醒访问者,这是神圣与庄严的所在,不要有不合适的行为举止。
第四处虽然在阿灵顿国家公墓区内,但是她又相对独立为一体,这就是“美国海军纪念碑”。她是一座高约10米的6人铜像耸立于花岗岩的基座上,描述的情景是二战美国海军陆战队战士们在硫磺岛上,将美国国旗插入脚下黑色花岗岩上的那一刻。雕像以1945年2月12日△△社战地记者乔·罗森塔尔在日本曾经占领的硫磺岛上拍的一张升起美国国旗的照片为蓝本。该照片获过普立策新闻图片奖。雕像人物形象十分逼真,完全按照片原本细节,就如同战地的重现。你看着这座像,能闻到战场的硝烟,能听到枪炮的呼啸,能看到血,肉,牺牲和胜利。雕像共计使用100多吨铜,铜的青绿俨然与海军绿有异曲同工之妙;而选用与硫磺岛黑色火山灰相似的黑色瑞典花岗岩作为雕像基座,也显现出设计者的独具匠心。这座雕像曾引起些争议,有评论暗示雕像的风格与纳粹和苏联的纪念碑相似。雕塑作者弗利克斯·德沃尔登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他曾就读于维也纳大学,并去过巴黎和西班牙的马德里。他取道加拿大来到美国。在二战期间他入伍海军,成为一名驻守帕图森特河(马里兰海军航空站)的战地艺术家。1945年2月23日,海军在硫磺岛升起国旗的照片吸引了他,是一位认为此图“可以制作一座伟大的雕塑”的行政长官给他看的。他立即开始制作照片的微缩模型,在他的精心努力之下,德沃尔登做了一座微缩模型,并漆上颜色以模仿青铜的质地。模型很快受好评。美国总统杜鲁门也同许多军队和华盛顿政要们一样被德沃尔登的雕像模型所吸引。为此成立基金会发起了为德沃尔登和海军纪念碑的筹资活动。尽管在公众中筹措了资金,但其中的大部分仍是由海军陆战队自己筹集的。所有雕像花销和修建纪念地共计 850,000美元,这些捐款均来自美国海军战士、前海军战士、海军陆战队的预备役战士、海军战士的朋友及预备役战士的家属。1954年11月12日的清晨,近7000人来到阿林顿国家公墓参加这座纪念碑的落成仪式。自雕像落成之后,来此瞻仰的人们已逾1亿。我相信每个看到德沃尔登的硫磺岛大型青铜士兵雕像的人都会很震撼。
阿灵顿国家公墓里无数的白色十字架,代表战争的光荣,但也代表了哀痛。每年成百上千的人们悲伤地来缅怀他们所爱的人,那里埋葬着他们的亲人,在这里,没人知道战争需要纪念,还是需要纪念战争。但是死于战争的人,得到了极大尊重,他们在天堂和人间寻求永恒,活着的人,心灵也有一块思念的故乡。
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歌手彼特.西格写过一首《花儿都到哪儿去了》
花儿都到哪儿去了? 花儿都被姑娘摘走了。
姑娘都到哪儿去了? 姑娘都嫁青年了。 青年都到哪儿去了? 青年都去当兵了。 士兵都到哪儿去了? 士兵都进坟墓了。 坟墓都到哪儿去了? 坟墓都被花儿盖住了。
花儿都到哪儿去了? 花儿都被姑娘摘走了……
坟墓是每个人的必去之地,参观或者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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