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考乡长
“看不清，听不见！小芬，搞大音量，小芬，这电视怎么鬼影幢幢！”
“音量都快最大了，今天电视蛮清晰的。遥控板不在你手里攥着！今天怎么怪兮兮的？”
胡进今天着实有些怪。打晌午到晚上，钉在电视机前，不吃不喝，简直电视里会淌出金元宝。
此话不假，今天电视荧屏或许单单就会蹦出比金元宝还要金元宝的东西！因为，五年一度的村干部公开选拔乡镇长的考试，今天就要公示被录用的名单。
现在，胡进，只觉得像给灌醉了酒，眼前金星直冒，耳里嗡嗡作响。
“上帝啊，考上了！”小芬一声尖叫，胡进直觉眼前绽开了万花筒，随即一黑，手一指，往后一仰，抽了过去……
古榕村，得名于一株千年大榕树，枝繁叶茂，独木成林，荫芘一方。又像一位矍铄的老者览尽沧桑，千万条长须飘洒着睿智。一条清粼粼的小溪在大榕树绿莹莹的眼睛的注视下，不情愿地拐了个湾，擦着春色的边缘一路唠唠叨叨跌入黎明前的黑暗深处。无一丝风，榕树沉默不语。
古榕村，还得名于一个“古”字，这里民风古朴、儒雅，文风鼎盛，空气中隐隐飘动书香。史上称有名的进士村，出了不少达官显贵。村头的进士楼，朱门碧廊，黄瓦明灭，紫色的楼角飞檐似龙头飞起，正堂中神气地挂满了历代进士峨冠博带的画像。好一副飞黄腾达的气象。
现在，古榕村这件饱经风霜的文化青衫，虽然褪色，但浓郁的墨香仍然披到胡进身上。如今，胡进又幸运地当选为古榕村的党支部书记，准是前途无量！胡进好古文，善诗词，古诗词写得委婉清丽，缠绵悱恻，几首长相思让小芬下了几天温情的春雨，PK了市长公子，把小芬骗到了手。
小芬那双明净如秋水的眼睛，不知淹没了多少男人的心。小芬开了间豆腐作坊，皮肤像豆腐脑一样白嫩，被夸为的豆腐西施，远近闻名。今天，三十岁的主妇还袅袅婷婷，颇有黄花闺女之清爽。村里人都说是凤生凤，跟她红颜早逝的母亲小芳的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胡进眼神有点忧郁，说话细声细气，办事细致认真谨慎有余，开拓进取不足。太书生气。胡进廉洁胆小，村办公楼基建包工头送他两条中华，弄得他几天睡不着觉。不象绰号“梁山好汉”的村长那样，身边聚拢三十六行的朋友，大嗓门说话，大口喝酒，大刀阔斧干事。人说，村里实际都是村长说了算。这样倒好，一山不容二虎，一寨呆不了二主。
这次考乡长，不少朋友都给他泼冷水，“省省心吧！什么公开选拔！早都内部卿定，是给婊子立贞洁牌坊，做起来给愚民们看的！”
“笔试倒没什么，面试以后得有关系，硬靠山，所谓没关系就有关系，有关系就没关系。朝中无人甭做官！”
“胡进太正直太谨慎，做不了生意，文章倒不错，乞求上帝开恩吧。”小芬叹了口气说“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是‘清’的官。现在应该是‘一年清乡长，十万人民币’算是最‘清’的。他父辈是老实农民，家境贫寒，我父亲只我独女，得慢性肝病，卧床不起。他如考上乡长，有稳定的收入，家庭就能走出困境。公开选拔应该会公正的吧，领导们成天挈篮也太累嘛。”
“不试不知道深浅，平时人家笑我是林黛玉，今天我是偏向虎山行，拼个好前程！”胡进轻声又坚定地说“怕就怕，熬了夜又受了气，到头来还是水中捞月，竹篮打水。”
笔试一帆风顺，胡进以鹤立鸡群荣登榜首，进入前十名。人传笔试公正，只是第十名作文得满分40分而基础分很低，有人给他泄漏了作文题。他舅舅在省城当领导。
说起亲戚，胡进拿放大镜也找不到什么可利用的背景，老话说得是三代贫下中农。胡进心有点悬，要是真正的像说的那样公平公开该多好，少了多少内耗，就是考不上也心甘情愿，心服口服。他失眠了，他这算体会到为什么社会上不少人心理压力大，脸上难见开心的笑容！“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烦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胡进顿挫抑扬地吟颂着，又絮絮叨叨着：“这才叫和谐社会，这才叫和谐社会……”
不过面试，他自我感觉非常好，他引经据典，文采飞扬，特别是最后一题关于反腐败的，他本身就不腐败，也没多少腐败的本钱，说得是中气十足，一腔正气，慷慨激昂。几位评委都面露★★★★★之色。而对手绝大多数都是初中生，这回准又是个冠军！他暗自得意。只是面试成绩没有当场公布，也没有经过各位评委签名核实，就密封在箱子里拿走了。胡进又颇有点忐忑不安。熬到了第四天，箱子里的面试终于开宝了，可只是公布进入考察的前六名名单，仍不公布面试成绩。胡进通过转折关系才嗅到面试得分，以第一名进入最后考察，不过是倒数的。谣传这个结果已经领导平衡过的。而笔试第一的成绩是不带如面试阶段的，第三关是考察录用，六选二。
又有传，许多检举胡进的匿名信像雪花一样飞到有关领导部门。说胡进没有开拓能力；对村重点工程的征地上京群访事件纵容并幕后策动；他妻子信基督教，他也笃信；他妻子是妩媚的狐狸精，向领导施美人计。……
胡进彻夜失眠，坐立不安了。
一个当乡长的同学暗地里透露：“现在看来，要出奇迹，连闯三关，得翻过‘三座大山’——拉到市里前三名以上了领导，送礼三十万，用尽三十六计不择手段压人抬己。”
更致命的是，胡进乃乙肝病毒大三阳，考试期间心力交瘁，前几天化验转胺酶也升高。体检面临一票否决的命运！
胡进眼睛都红了，怕倒霉才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有不停地长吁短叹。
妻子小芬疼在心里，可手足无措，绝望中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锦囊”，还说：“家里陷入无力挽回的困境可上京城找一个人，把‘锦囊’里的信给他，兴许会有办法。但是非万不得已不能去，也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胡进！”当晚，小芬搭上了上京的火车。在宏伟壮丽、威严神秘的故宫附近高级公寓里，他见到一个脸色油光、风度翩翩的半老头。‘油光老头’一见小芬，眼睛立刻发光。小芬飞红了脸不知所措。哆嗦着掏‘锦囊’，怎么也找不到。原来慌乱中丢在了家里。
“我、我忘了带信了，真该死！”小芬胀红了脸，小学生忘了做作业见老师似的。
“没关系，没关系。啥事都好说。你让我想起我多少年来曾经朝思暮想的人……”‘油光老头’满脸堆笑，魔力直射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电着小芬的雪白的胸间深沟，用锋利的目光贪婪地吸吮着白嫩的豆腐脑。一把抱将过来。……
小芬是虔诚的基督徒，摩西十戒——不可奸淫，在脑海里寒光一闪。但跟着，她眼前拉过一段镜头：卧床不起的父亲，红颜薄命郁郁而终的母亲，失魂落魄的胡进——冉冉公府步，平步青云的胡进……她垂下了通红滚烫的脸，像一只柔弱无助的洁白的羊羔，跪伏于恶狼的爪子下面……
故事有回到开头，半夜时分，胡进终于悠悠转醒，抱着小芬狂吻乱跳。“果然是豆腐西施！法力无边！拉关系借了多少钱？”
“没、没有……”小芬脸一阵热，手震动一下。下意识地撩了一下额前几绺微乱的黑发。
“天方夜谭！”胡进瞠目结舌：“难道上帝行了神迹奇事？”
“你等等——”小芬终于找到了母亲的遗信，朱红的像是血书：“你可好啊！陈世美！我就是你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的小芳，我们的女儿小芬……”
“上帝啊！——”小芬惊叫着：“他、他——我父亲、亲生父亲，我跟亲生父亲……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
眼前一花，往后一仰，口吐白沫，也抽了过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5-10 10:12:5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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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独醉清秋
发表于 2006-1-22 16: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