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肽”抗病毒神话与发国难财
·方舟子·
 去年萨斯流行的时候，许多人乘机大发国难财，推销号称能抗非典的祖传秘方或最新产品。最近禽流感流行，我正纳闷怎么还没有人出来发国难财呢，就在“央视国际”网站看到了一则“提高禽鸟免疫力的多肽饲料添加剂研制成功”的报道：
新华网消息：著名酶法多肽专家邹远东和他领导的专家队伍在过去研究的基础上，日前研制出提高禽鸟免疫力的“多肽饲料添加剂”。
这
种饲料添加剂是以高纯分离蛋白为原料，运用植物蛋白酶，将高纯分离蛋白进行催化，人工合成的小分子活性多肽。这种小分子活性多肽，由2—9个氨基酸组成，
分子量段在1000—200之间，具有极强的活性和多样性。功能试验证明，它具有强化动物的免疫功能，提高动物的免疫力和抵抗力，具有抗病毒，抗感冒的功
能。
这种“多肽饲料添加剂”不含任何化学物质及激素，属“无公害饲料添加剂”，该发明已申报了国家专利，湖北省已将该项目列入2004年“国家创新基金”申报项目。目前，这种“多肽饲料添加剂”已投入批量生产。（完）
我好歹也算是搞生物化学出身，酶啦、多肽啦背得滚瓜烂熟，却只知道有酶学专家、多肽研究专家，还不知道有“酶法多肽”这个学科。于是到网上做了一番检
索，找到新华网2003年12月20日的一篇报道“反映多肽狙击‘非典’科技图书出版”，称“我国首本反映多肽狙击‘非典’的科技图书，即《狙击非典中国
肽谷》一书，日前由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此书由我国著名酶法多肽专家邹远东主编。……著名酶法多肽专家邹远东作为中国肽谷的当家人，在肽科学这个全新
的科学领域，填补了多项业界空白：第一个用酶法生产‘多肽’的企业；第一个将‘多肽’做成终端产品的企业；第一个获得‘酶法多肽’专利。”
原来这门“酶法多肽”学还是邹远东发明的，难怪闻所未闻。这位开山祖师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呢？《解放军日报》2002年7月30日有一篇《优秀军队转业干
部邹远东：与时代一同前行》的报道，介绍主人公的事迹说：“（1984年之前）离开军营后，他担任武汉市经委交通处长、外经委办公室主任、对外经济贸易研
究所所长等职务。”1996年，他用100万元贷款组建了三九长江集团，现任三九企业集团武汉九生堂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兼总经理。参军、从
政、经商，看来连大学都没上过，更从来没有专职从事过科研，却能够自创生物医学新学科，真是个自学成才的天才。
他的成就又是什么呢？《解放军日报》的这篇文章介绍说：
1997年底，《人民日报》（海外版）刊出一条消息：三九企业集团“运用高科技的现代生物工程技术，将蛋白质大分子分解成分子量240-1000的小分
子肽，这是目前世界上利用酶解技术获得分子量段最小最具活性的小分子肽”。这条消息，向国际医学界及相关产业透露出一条激动人心的信息：中国医学界在小分
子肽的研究方面，已经取得实质性的突破。让人想不到的是，破解如此神秘莫测的
“肽谷”密码，并将这一高科技专利转化为生产力的，竟是一位在科技界默默无闻的企业老总。他就是军队转业干部、三九企业集团武汉九生堂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党
委书记、董事长兼总经理邹远东。
原来不过是利用酶解技术“将蛋白质大分子分解成分子量240-1000的小分子肽”，这是人类已掌握了一、两百年的常规生化技术，生物系学生人人会做，
要得到比那还小的多肽，直至把蛋白质彻底分解成氨基酸，都轻而易举。这便是这位“著名酶法多肽专家”的伟大发现。当然，邹专家打扮自己的用意并不是想要在
学术界争一席之地，而是要推销他的“专利”产品。在去年非典流行时，他已乘机一再推销过了：
新华网2003年5月30日报道《“中国肽谷”当家人解读“多肽阻止非典论”》，先是介绍因发明阻止艾滋病毒进攻的“鸡尾酒疗法”而闻名的美藉华裔科学
家何大一博士建议可借鉴艾滋病治疗经验，利用合成的多肽阻止非典型肺炎病毒入侵人体细胞。然后让“中国肽谷”当家人邹远东这位“生物活性多肽”专家解读何
大一博士的“‘多肽’阻止‘非典’病毒论”。最后说：
作为我国多肽产品龙头生产企业——三九企业集团武汉九生堂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邹远东此前多年潜心致力于多肽产品研究，并斥巨资在武汉打造“中国肽
谷”。被英国伦敦应用科学研究所聘为特约研究员的邹远东，目前已获得“三九蛋白肽（多肽）”、“三九牌大豆多肽”等13个国家专利。邹远东同时提醒人们，
多肽虽好但也不能多吃，常人一天二到三小瓶即可，正在接受化疗等免疫力低下的人群加倍服用即可。
这显然是在推销邹远东的多肽产品了。果然，新华网2003年6月13日有一篇报道《非典催生“肽谷”神话》，称：“非典高发的非常时期，众多受益于或听
说过‘三九蛋白肽口服液’等‘多肽’产品强力免疫功能的人们，纷纷急切地向九生堂求购‘三九蛋白肽口服液’；特别是5月11日媒体报道了‘“多肽”能阻止
非典病毒’的消息后，向九生堂购买‘多肽’产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应接不暇。”看来非典还真让九生堂主人邹远东发了财。
新华网2003年7月17日又有一篇《多肽免疫：“非典”给人类催生的“新补丁”》，这回邹远东的头衔变成了“远东多肽研究院院长”，声称“从全卵蛋白
和丝素蛋白及大豆蛋白酶解所获得的多肽中，可能对阻止SARS病毒有明显作用。因此，多肽防止‘非典’，阻止SARS病毒进入人体细胞，是科学的结论和共
识。”邹院长担心非典一过其产品就受冷落，所以便有，“邹远东提出，在众多的免疫产品中，多肽的地位不可忽视，它是免疫品中的高科技精品。‘非典’虽然已
经接近尾声，它给我们的反思是：要提高自身的抗病、防病、抗病毒能力，必须重视免疫，把人们对免疫重要性的认识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把免疫产品档次提高，
我们必须运用多肽这个强有力的武器，向一切破坏人体免疫系统的病毒宣战。”如此一来，对其产品的需求自然是源源不绝，这次再打禽流感牌，不过是与时俱进再
创新高罢了。
这种神奇的多肽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呢？其实就是你每天都在吃的东西。氨基酸组成的聚合物叫肽，由10个以下氨基酸组成的叫寡肽，超过10个氨基酸的就是多
肽，50个氨基酸以上的多肽一般就改叫蛋白质。你每天吃的蛋白质，在胃和小肠里先被蛋白酶水解成长短不一的多肽，最后被水解成氨基酸而被身体细胞吸收（有
时小片段的肽也能被细胞吸收，那么它们将在细胞内被肽酶进一步分解成氨基酸）。邹远东的“酶法多肽”，是用蛋白酶把蛋白质分解成多肽，不过是把在胃肠内发
生的消化过程搬到体外先替你做了而已。所以，如果你去喝不管什么牌子的多肽口服液（或让鸡吃什么多肽饲料），和吃蛋白质（肉类、豆类等食品）不会有任何区
别，吃到肚子里都要被分解变成氨基酸再吸收。如果“酶法多肽”真能够抗非典、抗禽流感的话，那么随便什么蛋白质也都能抗非典、抗禽流感，花那个冤枉钱干
吗？你如果担心你的肠胃消化不了蛋白质，还不如直接吃氨基酸（当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如果你的消化能力差到这种程度，应该去治疗，而不是改喝什么口服
液）。
那么何大一博士说合成的多肽能阻止艾滋病病毒入侵人体细胞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此多肽非彼多肽。它不是蛋白质被酶解（邹远东的“酶法多肽”或胃肠的消
化）产生的长短不一、序列不定的多肽，而是用特定的多肽合成仪把一个一个氨基酸连接起来、有固定的长度和序列的特定多肽，其长度和序列，是根据对病毒的研
究结果而专门设计的。例如，人们发现，艾滋病病毒在入侵人体细胞时，它的外壳蛋白要先与细胞表面的脂质相结合。那么，我们就可以模仿外壳蛋白的相关部位而
设计、合成一种特定的多肽，让它先与细胞表面的脂质结合，这样就把艾滋病病毒堵在了细胞外面了。为了保证这种多肽药物不被消化、分解，而是原样进入体内，
它们是被注射到血液中的，而不是口服的。某些多肽药物是口服的，但是人们必须设法（例如，加上载体保护起来）让它们不被消化酶所分解，并能被细胞吸收。
可见，如果邹远东的多肽口服产品真要有效的话，那么必须是用氨基酸合成的（而不是用蛋白质分解的），序列必须是特定的（而不是随机片段的），必须是根据
病毒的具体结构设计的，而且还必须设计好了不会在消化道内分解，而且能被人体细胞吸收。像现在这样的“酶法多肽”产品，就敢比附多肽药物，就和前一阵子的
“核酸营养品”比附基因疗法一样，都是利用普通大众不懂的术语表面上的相似性，把八杆子打不着的东西拿来为自己贴金再捞金。
2004.2.11
http://it.sohu.com/6/0204/80/blank21903807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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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20 00: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