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老乡亲

回声谷

以下是引用小美猪猪在2005-8-20 13:37:54的发言：

顶帖。等下文。

自然风雨

乡村的恩怨情仇（6）

小时候，有一天，邻居李家奶奶突然叫住我：“等你奶奶回来了，你要告诉她，我本来不会这么早就死，她回劝我的。”

当时，李家奶奶70多岁，患食道癌已经多时。查出这个病不久，曾出现了一次昏迷，以为大限将至，她的儿子便发了电报，她的女儿、女婿急急忙忙从山东等地赶回来。谁知老太转危为安，女儿女婿等了多时，就又回去了。此后又有近一年，老太才真的驾鹤西归。

李家奶奶生有三子二女，三个儿子均在本村成家立业，女儿远嫁外地。李家大伯是远近闻名的裁缝，八十年代初携子女去了上海谋生。刚开始的时候，上海阿拉不拿苏北瘪三当回事，故意拿一直粗布料子让李大伯作衣服。谁知李大伯的手艺确实精湛，衣服做得很好，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打开了局面。李大伯家的两个女儿后来都嫁给上海人，安家立户；儿子跟着父亲开裁缝店，也赚了不少钱，在九十年代初回乡，成家立业。李大伯人老眼花之后，于九十年代初回乡，就没再做裁缝，安享晚年，年近七旬时死于食道癌。

八十年代中后期，我伯父家的大儿子小彬也成为李大伯的徒弟，小根又成为小彬的徒弟，年轻人接受新思路的能力比较强，勇于创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根的手艺是众人中最好的。目前小彬和小根仍在上海工作，小彬跟着一家服装厂的老板，月薪2000多元，小根自己开了裁缝店，生意还不错。应该说，我的两位堂兄能够在上海站稳脚跟，打开局面，与当初李家大伯的领路是分不开的。

但是，李家三兄弟的恩恩怨怨，却是剪不断，理还乱。从我记忆时开始，李家老三和老大之间的吵架确实是家常便饭，而在城里工作的李家老二则保持中立。乡下的吵架，无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骂得出来。究竟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没有人能够明了。清官尚且南断家务事，何况相邻呢？至多在双方打架时拉劝一下。至于那扯着喉咙的大骂，以及无法辩明的是非，只好由他。

当年李家奶奶交待我的话，我后来在奶奶回乡后如实转告，当时李家奶奶已经过世四年多了。我奶奶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我，“我能劝她什么呢？” 是啊。乡间的恩怨，能够理得清吗？能够劝得住吗？

在这片热土，吵架本来就是家常便饭。没有吵架几乎就没有生活。近几年，乡下打牌、打麻将、赌博蔚然成风，牌桌上的争吵多了，邻里的纠纷少了，也是时代的变化吧。

自然风雨

乡村的恩怨情仇（6）

张家在我家西隔壁。小时候，曾让宝华骑在我背上，然后我满地上爬，宝华骑“马”高兴了，他的父亲和奶奶就会赏我一口饭吃。

宝华比我的弟弟小1岁，是“小张”的大儿子。“小张”子承父业，原来是木匠，后来进了县属重点企业缝纫机厂，后厂子倒闭回乡务农。宝华有一个弟弟张勇，哥俩的生活轨迹，和现今本村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吃的是“手艺”饭。宝华是理发师，初中毕业后就去了扬州姑妈处，因理发手艺好，混得不错。每逢春节回家，都爱赌上几把，出手很大，一两千元，往往半小时不到就输个精光，但据说是赢多输少。张勇当了水电工，兼铝合金制作。曾想到要进厂，于是经我介绍进本单位做挡车工，半年不到，吃不了苦，又回家谋生，后来去了苏南。近几年日子混得还不错。

“小张”的哥哥是“大张”。大张年轻的时候，老婆就离开了人世，留下两个女儿，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后来大张续弦，找了个小他10多岁的邻县的女的成了亲，又生了一女和一子。大女儿初中毕业后，嫁给了一个贫穷的鞋匠，大张怒火中烧，将大女儿打得死去活来，但丝毫没有能改变大女儿的决心。大张一怒之下宣布断绝了父女关系，但几年之后又重归于好，大女儿一家也过得很幸福。二女儿是我同学，初中毕业后去了无锡，成了某纺织企业的挡车工，后来嫁给当地居民，每年春节回乡来看父母。三女儿也在苏南工作，并在当地入户成家。儿子高中毕业考取了电大，大张嫌学校不好，就没让儿子入学，也出去学手艺闯世界去了。大张与后妻的矛盾，主要是性格不合，谁也不肯相让，床头夫妻创下仇人，打闹了很多年，知道后妻生下儿子后才息手。大张后来在某停车场工作，停车场倒闭后，他也60多岁了，从此成为一个老老实实的老农民。

“小张”和“大张”的父母是张爷、张太。除了俩儿子，二老还生有三个女儿，一个嫁给了本地的一位大队支书，一个嫁到扬中成家立业，一个远嫁香港，外孙和外孙女又去了美国。张爷是乡下的老“木匠”，有一段时间也出去帮一些单位看门，挣点生活费。八十年代后期，张爷去世；十年后，张太去世。1999年前后，常年卧病在床的张太，有大张和小张家媳妇轮流服侍。久病床前无孝子，几乎怨声载道。张太终于走了，大家都很轻松，于是送信，女儿女婿、亲戚朋友都来吊唁。棺材十多年前就制成了，长期在屋外日晒雨淋，只好重新上漆。可惜的是，香港的女儿因事未能回乡。隔了一年，香港的女儿终于回乡尽孝道，将全村的人都请到家吃酒，表示感激，兼打招呼，场面很热闹。

上面四段文字，就简单地交待了张氏一个家族的命运。记忆中最清楚的，还是小时候香港的张家女儿女婿回乡时的盛大场面，几乎全村人都来看热闹。我们这些小孩子，能够得到几粒糖果，而宝华家兄弟姐妹则会得到进口的饮料喝，那些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还有就是香港的来信，张太会请我伯父——村里的大儒当众宣读，于是村里人都来看热闹，如同过节一般。

小时候，我几乎什么都干，包括端马桶的活计。于是宝华兄弟和村里的小伙伴都笑话我“没出息”，张太也呵呵地笑。等我将马桶端回家再出来时，张太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这么多孩子，长大了最有出息的就是怀子（我的小名）。后来的种种迹象，几乎印证了张太的说法。可惜后来俺居然查到了乙肝携带。张太的话，言犹在耳，30年就这样飞一般地过去了。

自然风雨

乡村的恩怨情仇（7）

童年的时候，西面的孙家，是我们村最早有电视机的人家。七十年代中后期，夜幕降临时，我们跟着大人，搬一张小凳，到孙家看电视，满屋子都挤的是人，真是“济济一堂”。

孙家的国均大伯是个能人，年轻时不仅脑子灵活，活动能力强，而且风流倜傥。八十年代初，我们大队在长江边的八圩客渡旁边，开了一家坐北向南的“新民饭店”，负责人就是国均。后新民饭店移建到南面，北南向北，原来的饭店改建为旅舍，国均大伯也离开饭店到别处负责去了。孙大伯四处闯荡，尽管收获不丰，但好歹为子女闯下了路子。孙大伯有一女两子。女儿在海洋公司锻压厂工作，后来嫁了个很富态的好老公；八十年代初，大儿子荣彬高中毕业未能考上大学，进过工厂打过工，后回乡务农；小儿子荣京高中毕业后也未能考上大学，据伯父说，经过他认真反复的辅导，高考分数本来可以远远高于大学起分线的，但是荣京粗心，在最后计算三角形面积时没有“除以二”，以至阅卷老师算他全错，痛失进大学的机会。尽管如此，当时乡下的高中生也不多，高中也属于较高学历了。荣京到城里某单位工作，娶了个城里媳妇，在本村属于很荣幸的事情。国均大伯晚年命运多舛，遭遇车祸受了伤，六十多岁时即因病去世。

国均大伯还有一个私生女，是姚家大妈生的。姚家的贵德大伯年轻时是军人，结婚后上了朝鲜战场。国均趁人之危，强迫姚家大妈成了好事，生下了一女，因害怕事情败露，送给八圩港西一户人家抚养。国均还算有些良心，拦在私生女儿上学的路上，认下女儿，后来在该女初中毕业后，凭自己的关系让她进了海洋公司，后来成为海洋公司的中层干部。该女不计前嫌，认了亲生父亲，但一直未认亲生母亲和自家二兄弟。她的亲生母亲去世，两位弟弟上门去请，她终未到场，只是给了点钱。据她自己说，认亲身父亲已经错了，如果再认亲生母亲，会错上加错。但亲生父亲过世，她不仅到场，而且哭得死去活来。

国均大伯还有一个哥哥国诚，年轻时参军，后来退伍后分配到浙江杭州法院战线工作，读了大学，仕途亨通，青云直上，据说成为浙江省高院的领导。国诚和我伯父是同学，幼时的玩伴，原始学历可能还不如我伯父。但数十年后，国诚成为大城市的法院高官（现已退休），我伯父仍旧是一个老农民。迄今我伯父仍能回忆起儿时一起到河里游泳、摸蟹抓虾捉鱼的场景，50多年酒在不经意间过去了。国诚伯伯难得回乡，有一次赶巧碰上，只听他老正在大发感慨，颇有世事沧桑之感。

自然风雨

乡村的恩怨情仇（8）

我家的东面不远，村子中部的孙家，是本村的豪门之一。八十年代初，国均大伯家的黑白电视机坏了，而国良大伯家买了新电视机，我们便转移阵地，经常到国良大伯家看电视，春节也不例外。国良大伯和桂芬大妈对我们很和善。国良的父亲华义老人，是本村最长寿的人之一，一直活到90多岁。

华义之孙、国良之子小名 “海子”，是本村最早得道的年轻人。八十年代初，他就在城里某国营化工企业当上了干部，与一个城里姑娘结婚成家。后来，由于脑子活络，经营有方，官至经营厂长。九十年代从该企业出去后单干，先后开办了多家化工厂，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老板，仅小车就有好几辆。海子对父母和爷爷都很孝顺，在乡间是有口皆碑的。

每年春节的大年初一，海子都要宴请其属下的中层干部和亲戚朋友，一般都请我的父亲和伯父帮助做菜。酒足饭饱之后，就是开桌毫赌，输赢有时可能达到10多万，而且有时通宵达旦，甚至连赌数日。乡间有钱的小老板和邻居也陪赌，也有开桌打麻将的，最多时有两三桌同时作业，很是热闹。我的父亲和伯父帮助他办家宴，除了得到几包“中华”牌香烟，还能得到一两百的红包，但这对于海子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

与很多富豪的为富不仁相比，海子富而不忘本，确实难能可贵。2004年春节，我从乡下回城，海子驾车从门前经过，我母亲喊了他一下，居然立即停车将我和妻子、孩子、行李等顺路带回城，而且一直送到我家门口，沿路还带了另外两位乡亲。受人滴水之恩，本当涌泉相报，奈何本地无泉，只能一笔带过了。

莱莱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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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9-10 10:53:02编辑过]

小呀小白菜

不错，

早睡早起

七十年代+农村出身+大学生+进城

名字有点煽情了

自然风雨

以下是引用早睡早起在2005-9-8 19:48:16的发言：

七十年代+农村出身+大学生+进城

名字有点煽情了

呵呵，俺强烈支持早睡早期。

最近忙，过段时间再写。

[em09]

alou

俺也来支持一下!

相同的经历,相同的风雨,握个手,希望有机会能够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