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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西医之争中，中医支持方最有力的论点之一就是针灸的疗效，特别是针灸镇痛已被用现代医学方法进行的临床实验所证实。有些西方国家，比如德国已从２００１年起其社会医保可以支付针灸治疗慢性疼痛的费用。中医支持方以此作为中医包括中医理论（如经络理论）的正确性的重要依据。
我认为（注１）那些有效的中医实践（包括针灸及那些有效的中草药）的疗效与中医理论没有任何关系。能够最终阐明这些有效的中医实践机理的还是西医（确切地说是现代医学）。能够向世人提供建筑在几千年经验之上的中医实践是中医向人类和现代医学的一大贡献。但真正能够从这些中医实践中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也只能靠现代医学，而不是中医本身。
最近，德国的一项的针灸镇痛的临床试验向针灸的经络理论提出了严重挑战（注２）。这项研究结果发表在２００５年５月号“美国医学协会杂志”（ＪＡＭＭ，注３）上，是至今为止手段最为严格，规模最大的针灸镇痛临床试验之一。参加这项试验的患周期性偏头痛的病人被随机分为三组：第一组不接受治疗（ｎｏ ａｃｕｐｕｎｃｔｕｒｅ ｗａｉｔｉｎｇ ｌｉｓｔ ｃｏｎｔｒｏｌ，病人被告知在等待治疗的名单上，下面简称“不针组”）；第二组接受真正的针灸治疗（ａｃｕｐｕｎｃｔｕｒｅ，下面简称“真针组”）；第三组接受假针灸治疗（ｓｈａｍ ａｃｕｐｕｎｃｔｕｒｅ，下面简称“假针组”）。“假针组”的病人不光其针灸点离经络上的“正统”穴位甚远，而且只刺皮肤浅表。同时，这组病人的用针数要少于“真针组”的病人。“真针组”和“假针组”的病人并不知道自己接受的是哪种针灸治疗。最后的结果是：假针和真针同样有效：“真针组”病人的患偏头痛的日子下降了５１％，“假针组”５３％（与真针组的疗效在统计上没区别），“不针组”１５％。
以上的这项研究结果清楚地表明：针灸对偏头痛确有明显的疗效，但针灸的疗效与经络理论无关。
真假针灸为什么有效？进行那项研究的科究人员认为一主要可能性是：真假针灸都能引起比以单一用药（口服或外用）方式强烈得多的“安慰剂效果”（ｐｌａｃｅｂｏ ｅｆｆｅｃｔ）。文献上已有实验证据表明：复杂医疗治疗或用医学仪器疗法要比单一用药可能有更大的“安慰剂效果”（注４）。也有研究表明：镇痛的“安慰剂效果”与中枢神经系统的镇痛中心的激活有关。“安慰剂效果”所激活的大脑部位与鸦片类镇痛剂所激活的部位相同（注５）。所以，针灸镇痛很有可能是由神经生理和神经化学的反应所介导的。
人体内有多种内源性的镇痛物质。刺激神经系统能促使这类物质的释放，作用于特定的大脑区域而起镇痛作用。这类物质包括以前所知的作用于鸦片受体的神经肽类神经递质及最近研究比较多的作用于大麻受体的脂类神经递质。此类脂类物质最近被认为是“应急镇痛”（Ｓｔｒｅｓｓ－ｉｎｄｕｃｅｄ ａｎａｌｇｅｓｉａ）的重要神经机制（注６，这项发表在英国“自然杂志”上的研究是用科学的方法找出一具体生理机制的一个很好的范例。有空的话，我会另文介绍）。
德国的这项针灸镇痛的研究结果给了经络理论重重的一击。经络到底存不存在？依我看从现代生命科学（特别是现代解剖学和细胞生物学）所可运用的检测手段来看，经络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些现代检测手段可精确到单个分子的水平。这么庞大的经络系统（依照中医理论）能存在于人体而不被现代检测手段检测到几乎不可能。我觉得针灸的疗效很有可能就是通过神经系统的介导来实现的。增强针灸疗效的辅助方法如加热（灸）和加电脉冲都能增强对神经系统刺激。感觉神经系统对物理刺激，尤其是热和电都极为敏感。
多年前，中科院生物物理所的祝总骧曾宣称发现了经络的存在（注７）。现在看来这也是一项和常常发表在中文报纸广告栏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重大突破”相类似的“重大发现”。我认为从科学上来说，祝总骧的“发现”经络存在如果属实，即便它与针灸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是个现代医学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人体（包括其它高等动物）中，能长程传送信号的系统只有两个：神经系统及内分泌系统。如果现在又有独立于这两大系统的“经络系统”，那将是一个革命性的发现，对医学的基础理论研究及临床实践（针灸将只是其中的一个很小部分）都会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现在的祝总骧不光是一个诺贝尔奖的获得者，而且应该带着研究生在继续从事这项世界领先的重要课题，而不是把时间化在推广“３１２经络百岁健身法”上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德国科学家的这项真假针灸具有同样镇痛效果的发现是用现代医学方法对经络理论的一次证伪。我相信，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那些真正有疗效的中医实践的治病机理会被现代医学逐一阐明。而每一次阐明都是对中医理论的一次证伪。根据那些被阐明的机理而改进的疗效更好，副作用更小的新一代疗法既能堂而皇之地走入主流医学，又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医的发扬与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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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7 0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