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吉泽20岁过春假的时候,和男友黑田广介回了一次家。父亲因此颇为忙碌,却是很开心。黑田高高个子看来有些精明,其实个性善良。父亲多半是满意他的踏实可靠。加之黑田老家恰好是父亲年轻打过工的地方,两人在饭后也就聊的格外尽兴。吉泽在厨房里煮水沏茶,听背后阵阵热闹的说话声,跟着微笑起来。
窗外是五月初温暖的天。蓝的又均匀、又透彻。 高中毕业后,以吉泽的成绩,轻松考取了外地的名牌大学。主修物理。身在理科院,追求者总是多的。起初吉泽没有存恋爱的心,许多人都被她拒绝了。只是黑田最为锲而不舍,最后怎么说的,精诚所至吧。 “很幸福的样子哦。”女友曾经半羡慕半捉弄地对她说。 即使谈不上爱得轰轰烈烈之类,倒也是细水长流。所以黑田提出陪吉泽回家过春假,吉泽也没觉得不妥,就答应了。两人买了许多礼物,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夜班火车,第二天早早见着父亲接站的身影。吉泽鼻子一酸就扑了过去,又被父亲取笑说总也长不大,反而越发撒起娇。 “玉绪她啊,独立得早。”做父亲的总是按捺不住心里的骄傲,“虽然看起来有些幼稚,什么事都一头热,不过终究还是个很勤奋、很善良的孩子。这些年来,终于不用我担心了啊。” “爸——”吉泽埋怨似地打断他,“又来了。说这些,太早了吧。” “不早,早什么呀。”父亲笑得更深,“我也是让黑田先生增加对你的信心啊。” 黑田脸一红,赶紧坐正了跪低头:“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吉泽小姐幸福的!” “你也是,乱说什么!”吉泽其实也紧张,伸手去敲黑田的头,对方傻傻地笑起来。 吃过饭,吉泽去父亲店里帮忙,黑田一路送她到达后,自己去了中古书店里淘书。吉泽很喜欢他的认真,便约了晚上到家见。她系起了头发,扎上店里的围兜,袖手站在门前。好天气,水果香像棉絮一样温暖。 客人算不得太多。做完几桩买卖,就闲了下来。乘着空挡,吉泽穿过马路走到街对面。正在分发广告的男生们连忙往她手中塞东西。之前吉泽一直好奇着他们在宣传什么。这下展开看仔细了,是某个运动器材公司赞助的登山活动在征集参加者。浏览一下,谈不上太大兴趣,正要离开时听见身旁一个男声向人询问着“还剩多少才发完”。 吉泽站住。 普通的声调,偏低的发音,和略带透明感的质地。 侧过脸看去。年轻男生。头发是银白色。高高瘦瘦的。脖子里带着夸张的银质项链。握着一叠广告纸拍着另一个男生的肩似乎正抱怨什么。随后像觉察到有人的视线,男生迎着吉泽看过来。深色眼瞳。吉泽飞快的转开,但又下意识的去看。如此一来,对方更像察觉到什么,走近吉泽问到: “小姐,有兴趣参加我们的活动么?” “啊?我……不是很了解这个。” “能允许我为您说明一下吗?”依然是职业笑容,却半点也没有勉强的感觉。 “……可是,”吉泽指指身后的水果店,“我还要看店子。” “我可以陪您过去。”男生转而对一边的同伴招呼了两句,随后问吉泽,“小姐贵姓?” “吉泽。吉泽玉绪。” “吉泽小姐么……你好。”主动伸手握住吉泽的右手摇了摇,“我姓新堂。” 跟着微笑补充道:“——新堂将人。” 一刻不停地微笑的将人,听他自我介绍还只是个高中生出来打工而已,但口才却着实了得。在店里呆了几十分钟,便令吉泽点头答应了参加那“登山一日游”,顺带还替她推销掉了相当的苹果和香蕉。看着恋恋不舍的欧巴桑们频频回头与将人作别的样子,吉泽忍不住半玩笑半期待地询问他是否愿意来店里帮手,男生显出非常感谢的神情,但终究还是拒绝了:“我时间不太充裕,打工也只能打短时工。也许帮不到吉泽小姐了。”
“这样啊。”止不住地遗憾,“呃,新、堂……” “叫我将人就好了。新堂这姓叫着有些拗口吧?”像替吉泽解围一般,谦和的勾起嘴角。 “……将人君的学业那么忙,是我唐突了。” “不关学业的事。”打断了吉泽的话后,男生幽幽地笑,“不是因为这个。” 吉泽诧异的抬头,只看见他已经收拾妥当的无恙神色。很典型的“阳光少年”模样,虽然装束也许会令长辈们皱眉叹息,人却属于极具亲和力的那一种。不过,再怎么亲和,也不可能对一个外人讲述过多吧。吉泽知趣地不再问下去。 填妥完登记表格,将人欠身告辞。吉泽接过那张薄纸,好象所有的重量皆存在于笔迹上。最上访是参加者的信息登记,最下方是办理人员签署的姓名。吉泽默默盯着那简略牵连的几笔黑线,又听见有顾客喊,放下表格赶紧去招呼。 不是多么好看的字迹,不是什么有特殊意义的名字,点横竖折留下的,只是“新堂”而已。 原本是预备和黑田一同登山的,临行前他却接到学校的通知必须提前返回。吉泽无奈地看着男子陡然跨塌的郁郁表情,握过他的手:“这次你先回去吧,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老实人立刻涨红了脸,连连点头:“以后,以后再一起去。”随即反应起更重要的事,话题转入喋喋不休的安全叮嘱。什么小心跌倒啊,别迷路啊,跟好队啊,别着凉啊,当心野兽啊。实在有些保护过度的滑稽。然而黑田的神色无比关切。吉泽内心一点点温柔地绻皱起来:“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偏偏临行前下一场雨。山路想当然不会好走。好象期待落空的样子,原本高涨的心情打了折扣。在出发的巴士上或是因为太过沉默被看出端倪,随队的新堂将人停在吉泽身边,礼貌性地询问: “吉泽小姐是晕车了吗?” “啊?不是。” “但表情很严肃呢。”男生逗趣似地笑着,干脆挑了吉泽身边的空位坐下来。 “刚下过雨,有些担心。” “这个啊,没事。雨一下,反倒让空气好多了。连景色也会变得更漂亮。毕竟有些意境只有雨后才显示得出来嘛。”将人眉毛一展,笑得十分踏实。“吉泽小姐的话,一定能感觉得到。” 吉泽注视着男生翕动的嘴唇,不由的开口:“将人君,真是很了不得。” “什么?” “恩,我的意思是,你说话很有感染力。”吉泽努力的搜索着适当的词句,“每句话里都像有使人相信的力量似的。绝对是推销的天资哦。” 没有接文的下句。只有身边很近的空气里,轻轻一个滞涩的鼻息,然后飞快消散。来不及直击人心,只留下一个缥缈的印象。将人的笑容还垂在眉梢,明亮的表情还纹丝不动,几乎要让吉泽以为之前听见的只是错觉。但最终响起他迟缓的声音,浸泡在无法比喻的语气中,逐字逐句: “那种东西,未必就是优点啊。” 空气比将人所说的还要好。整个团都兴奋得按捺不住。吉泽原本与他人一起兴致高昂地往上攀。没过多久却出了点事故。队中一个十六岁的小女生不小心扭伤了脚。将人义不容辞地背起她继续上路。吉泽则是见他同时还负荷着两人的行李,好心地分担下来。于是变成三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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