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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相照论坛 论坛 原创文学 存档 1 张小娴《吸血盟1蓝蝴蝶之吻》已完成!
楼主: 它它

张小娴《吸血盟1蓝蝴蝶之吻》已完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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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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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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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 23:22

10

蓝月儿头一次见识到七弦琴,是在天鹅船的音乐室里。但梦三抱着琴进来的时候,羞涩地低着头,眼睛避开了她,静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弹琴。

她认出他就是她上船那天在人群后面偷偷看她的那个少年。他长得很好看,乌黑柔软的头发侧分,遮住一边眉毛,苍白的脸上有一张像女孩的漂亮嘴唇,白皙的双手,手指纤长,因为长久弹琴而青筋外露。

许多年后,蓝月儿才想到怎样去描述她听到的琴声:那双羞怯的手一旦碰触到琴弦,弹琴的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不是惨绿少年,而是一位大师,充满自信,充满灵气,又充满忧伤的气息。那七弦琴不是弦线,而是悸动灵魂的七条彩带,流丽似诗,她要努力追上去,在彩带上以歌声飞舞。

但他会等她,总是在适当的瞬间为她低回。日复一日,她终于追是那七条绚丽的彩带,有时甚至故意作弄他,挑战他。他们彼此配合,又暗暗较量,而他最后会让她。

初识的日子,但梦三从不跟她说话。在餐室里吃饭的时候,他会躲得远远的,一个人默默地吃。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拿着饭菜,坐到他面前,故意吃出声音来。他的头垂得更低。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问。

他吓得猛摇那低着的头,说:“我不讨厌你。”

“你的琴弹得很好,是谁教你的?”她问他说。

“没人教我。”他的声音小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头依然没抬起。

他等了很久,没听到她再说话,偷偷抬起眼睛看,发现她已经走了。

第二天,大妈妈还没有起床,音乐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头垂得更低,几乎碰到琴弦。她也不像前一天那样,主动逗他说话。房间里回响着他的琴音和她的歌声,却要比任何时候都寂静。他好后悔昨天不理她,她也许再不会跟他说话了。

突然之间,他听到她凄厉的叫声。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到她头发披散,跪在地上,双手掩着脸,痛苦地嘶叫。他连忙丢下手里的琴,上去扶她。

她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有蛆虫从她两只眼睛里爬出来,嘴里露出一双白色的獠牙,渗着一滴滴鲜血,发出像狼似的嗥叫,想扑向他。

“吸血鬼!”他惊呼一声,踉跄退后几步。

“害怕吗?”她摘下头上的面具,笑弯了腰,说,“贝贝昨天在餐室的桌子下面找到一个布袋,可能是一个搭便船的人遗下的,里面有这个面具。”

他傻傻地看着她,很为自己的胆小尴尬。

“你有没有见过吸血鬼?”她问。

“没见过。”他回答她说。

“听说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她折起那张面具说。

“而且他们是没有影子的。”他说。

“是吗?”她走到一盏油灯下面检查自己的影子。

“我有影子,你呢?”她问他说。

他一颗心怦怦跳,轻轻挪移到她身边,看见自己的影子跟她的影子挨在一起,像一双似的。他突然有点喜欢自己的影子,喜欢它的单纯和勇敢。

当他仍然沉醉其中的时候,她的影子跨了出去,指着他放在椅子上的七弦琴,问他:“我可以弹吗?”

他连忙走过来,把七弦琴放在她手里。

她坐下来,专注地低着头,轻轻拨动了一根琴弦,问他说:“为什么是七根弦线?”

他不懂怎么回答。

“女巫要吃七种颜色加起来的食物,难道七弦琴是女巫的乐器?”她问他说。

他嘴巴半张着,觉得自己好笨,不懂回答这么美丽的想象力。

不唱歌的时候,她爱跑到甲板上,不是观星象,而是看风筝。有一次,他们看到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对他说:

“你会做风筝吗?我有一个朋友会。他做的风筝比这一只漂亮多了,能飞到很远的天空。他是个牧羊童,叫燕孤行。”

“他在哪里?”他问她。

“洪水把他冲走了。”她说,声音轻得像气息。

他蓦然想起,相遇之前,她在河堤上唱的那些歌。要有多么深的感情,才有那样的不舍?他突然觉得鼻子酸溜溜的,有些鼻水。

“见到风筝的时候,我会想起他。”她慢慢地说,带着思念。

她转过头去,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缓缓地垂下,像蝴蝶脆弱的翅膀,想挡住随时会涌出来的泪水。

但梦三终归是为她流最多眼泪的一个人,一个男人。她不知道,是上帝忘记把他一分为二,还是魔鬼在他身上留了一手,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在她血染十二条床单,在床上痛苦嗥叫,以为死神的手已经放到她身上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那个房间外面,为她流下惶恐的眼泪,后来又偷偷用自己的血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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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 02:35
什么时候变成吸血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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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 08:40
这段时间都忙着考试都没有上来看,昨天才考了一门,还要努力呀
回想起她一路跌跌撞撞走过的爱情之路,那一刹间我明白了,无论她最终会怎么样,她依然不后悔她对他所付出的一切,也不后悔包容他所做出的多少错事,这叫什么呢?错因你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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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 22:51
小茉莉儿,加油,加油!!![em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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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 22:53

11

她上了天鹅船之后,一直跟歌女和舞娘们睡在一个大寝室里。她们全是十多二十多的女孩,爱在睡前嬉闹和说悄悄话,彼此交换远方情郎的书信,有时也把岸上的游戏带到船上来,例如占卜纸牌,所占卜的,无非是那不确定的将来。

她是最后一个来的,所以睡在最里面,那儿刚好有个凹位,她的床因此比其他人的床矮了一些,好象成了字的一个小天地,也就是她后来的孤坟。

睡在凹位外面的是两个舞娘,姐姐妙妮和妹妹妙叶。她们是一对同卵双胞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就像一个人在照镜子似的。其他人常常给她们搅糊涂,尤其是在台上,她们穿的舞衣一模一样,动作一致,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和自己水中的倒影那样,根本无从分别。惟有蓝月儿从一开始就不曾弄错。她闻到妙妮身上有一股酥甜的奶娃味,妙叶身上散发的是香皂的味道,不管她换过多少块香皂,到头来都是散发着同一个味道。两个人的味道从来没改变。

妙妮和妙叶的父母也是双胞胎,她们家里从远古开始已是双胞胎,所有的亲戚都上双生儿,好象是上帝刻意把这个家族编成一双一对,害怕他们孤独似的。

“要是家里有人一次只生一个,一定是跟人家私通。”妙妮笑着说。

妙妮的情人就是那个给狮子吃掉头颅的驯兽师,他留下的惟一一样东西,是无头尸体手上牢牢抓住的一撮金色狮鬃毛。

妙妮矢志要为惨死的情人复仇。她把赚到的钱都储起来,藏在枕头底下,准备用来买凶杀掉那头没良心的狮子。杀手她早已找到了,就是她情人以前的助手。那个男孩已经升为驯兽师。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偷偷剪下凶手的一撮鬃毛寄来给妙妮,好使她知道凶手还活着。渐渐地,那些不定期寄来的狮鬃毛竟成了妙妮的精神支柱。

然而,几年后,当她终于储足了钱要干掉那头金毛凶手,凶手已经早一步死老死在笼中。

妙妮沉迷复仇,妙叶沉迷巫术。绿发女巫在天鹅船上避难的那段日子,妙叶就曾偷偷向她请教,问她怎样可以把花心的情郎藏在耳朵里。

“那会很痒呢。”女巫说,然后严肃地告诉妙叶和船上所有的女孩,“爱情惟一有效的魔法就是爱情本身。”

蓝月儿在船上最好的朋友是但梦三,她爱跟他聊天,有心事也会告诉他。然而,那跟她和这些女孩子之间的情谊是不一样的。有一次,她跟妙妮一起洗澡,看到妙妮深深的乳沟,她问妙妮说:“这是什么?”

“用来夹死一只蚂蚁。”妙妮笑着说。

一次, 她看到妙叶尿尿时有血流出来,吃惊地问她是不是受了伤。

“你长大之后也会有这个。”妙叶告诉她说。

她从这些年纪比她大的女孩身上看到了女人每个月的变化:情绪有点不稳,乳房涨痛,身上散发着微微的腥味,刚巧要到岸上表演的话,那些狗儿会追着她们,嗅她们身上的味道。

这股气味是会传染的,由于女孩们都住在一个大寝室,只要其中一个人的月经来了,邻床的女孩很快也会来月经,然后会蔓延到整个房间。妙妮和妙叶更不用说了,她们第一次月信来潮,是在同一天。

蓝月儿不能跟但梦三讨论这些事。她既害怕也期待那一天的降临,担心上岸时那些狗儿会追上来嗅她的裙底,舐她的脚跟。

那些每个月从子宫里流出来的血,让一个小女孩成为少女,是成长的欢庆。蓝月儿做梦也没想到,当那天来临,迎接她的不是一场欢庆,而是地狱的七重门,人进去了就逃不出来,从此以幽暗为滋养,以血为食,活着犹如死去,却永远不能死去。

那年,她十五岁。

那个凄苦的九月天,半夜里,她在睡梦中全身簌簌发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股热流从她身上流出来,流到两腿之间,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妙妮和妙叶首先听到她那有如受伤野兽般的呻吟,捂着蜡烛来看她。

她们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她听到奶娃味的妙妮说:“她来月经了。”

香皂味的妙叶摸摸她的头,说:“她头好烫啊!”

她突然觉得全身被火烧一样,血像烈火般喷出来,溅湿了她双脚。

她听到奶娃味的妙妮惊呼:“她流好多血!”

香皂味的妙叶哭着说:“她会死吗?”

她的鼻子已经再也分不出奶娃味和香皂味了,只闻到血的味道。寝室突然变得很吵,点了很多灯,她用手遮光,身体发狂地哆嗦。

然后,她看到大妈妈来到她床边,惊惶的眼睛看着她,安慰她,然后命人把她抬到她的舱房里去。

他们用床单兜着她走,她的血一直往下滴,血迹从大寝室蔓延到舱房,这些人双手全都染满了血。她看到大妈妈身上有血,是她的血。

他们把她放到大妈妈的床上,下面垫着毛毯,又在她身上盖上厚厚的羊毛毯,她以为他们已经为她裹上了尸衣。 她看到大妈妈用手帕替她抹汗,颤抖的声音问她:“月儿,你觉得怎样?”

她又流血了,她虚弱的眼睛望着大妈妈,说:“我弄污了你的床。”

“没关系,一会儿就没事。”

大妈妈替她换过染满血的睡衣,喂她吃药,对她说:“是止血的药。”

她好象好了一点,做了许多梦。

她梦见一个驼子。

驼子被困在一个红色竖琴里,颜色红得像深红色的玫瑰,头发乱蓬蓬,没有脸,锋利的弦线割破了他身上的衣服和皮肤,他全身淌着血,疯狂地呻吟。

一阵痉挛把她从梦里揪出来。她觉得仿佛有一头野狼在她身体里面,啮咬她全身的血管,想开膛破肚挣脱出来。她有流血了,嘴里吐出猩红泡沫,痛苦地嘶叫。

她咬伤了自己的嘴唇,口好渴,却把别人灌进去的热汤全吐了出来。

有几个陌生人来看她,好象是答复。她听到他们当中有人说:“一个人怎可能流怎么多的血?”

另一个人说:“她可能中了妖术。”

尔后,那个人在她床边念咒。她想叫他滚开,但喉咙已经发不出一个声音来。血还是缓缓流出她的身体,好象要流光才肯罢休。

她像一头血淋淋的兔子瘫在床上,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息和一堆骨头,濡湿的皮囊发着抖。意识朦胧中,她看到但梦三缩在房间外面,流着泪看她。她想告诉他说,她在梦里看到一个竖琴,不是七弦琴。

但她听不见琴声,只听到贝贝已经在厨房里哭着为她念度亡经。

她枕在自己披散的头发里,底下的血凉凉的。大妈妈一直没离开过她身边,绝望的眼睛看着她。这双神秘的眼睛曾在河堤上给我她救赎,而今却仿佛在等待着最后的道别。

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女孩们在大寝室里为她难过。有人偷偷用纸牌替她占卜,却不敢看结果。

天鹅船一片沉默,甲板上没有人。船头的圆月上,一团阴影挪移,一瞬间,那团阴影把月亮整个都吞噬了,天地霎时一片幽暗。这时,一群黑压压的东西迅速从河里涌到岸上,是一群无头老鼠,脖子上滴着鲜血,数量多得可以淹没整片河岸。无头老鼠拖着慌乱的尾巴越过芦苇丛,穿过野地上的一个古墓,血滴在棺木上,吓得墓里的尸骨都在颤抖。

河水深深,底下有几十匹马,长着男人的头,身上覆满蛇的鳞片,踢起河床里的泥沙,在扬起的灰尘中,突然回起身子,睁着惊恐的眼睛,两脚站起,朝天鹅船发出一声驯服的嘶鸣,好象看到他们的王。

船头甲板上,一堆鬼影迤俪,看起来像大鸟,却有女人的脸和手脚,朝着蓝月儿躺着的那个舱房匍伏。

舱房里,迷梦中,蓝月儿又看见那个困在红色竖琴里的驼子。他老迈不堪,满脸伤痕,一群绿苍蝇在他头上飞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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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蓝月儿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少天,她已经无力嘶叫,嘴唇干焦,跟一个死人没有两样。一天夜里,大妈妈用枕头将她的头撑起,手里拿着一只碗,没把握地说:“乖,把这个喝下去。”

猝然之间,她闻到血的味道,不是她自己的血,而是动物的鲜血,有雀鸟的,也有蝙蝠的。大妈妈把那碗血缓缓倒进她嘴里,那口血有如甘露。她全身战栗,拼命舐干留在嘴唇上的剩血,还想再喝。大妈妈又喂了她一碗,这一次,不再是毫无把握,而是很准确地一口一口喂她。

“没吐出来!”她听见大妈妈大叫,好象终于找到了救她的方法。

那天以后,大妈妈每天喂她那种血三次,告诉她说:“这是补血药,你流太多血了。”

她在那双神秘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的眼泪。

她没再流血了,只是仍旧虚弱晕眩。一天夜里,她看见一个形影来到她床边,悄悄地,悲伤的眼睛看着她,她认出那是但梦三。

他微笑,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手心里划出一道伤口,鲜血冒出来。他立即把那只手放到她的嘴唇上,血缓缓滴进她嘴里。假如大妈妈喂她的是甘露,但梦三喂她的是续命的活水。她两手抓住那只手,贪婪地吮吸着。

“他们说你流了很多血。”他对她说,声音细微且忧伤。

她一边吸一边点头,眼里溢满泪水。

等她喝完了,他拿出一条手帕替她抹干留在嘴唇我下巴上的血。那只受伤的手握着拳,微微发抖。

每个夜里,但梦三偷偷走进来,走到她床边,用一把小刀在手心那个旧的伤口上再划一道新的伤口,用他的鲜血喂她。他每来一次,一张脸更苍白一些,她却渐渐有了血色。

一天傍晚,她躺在床上,但梦三拖曳着脚步来到她床边。他那张脸比往常更苍白,她眨着眼睛对他微笑,他朝她笑了笑,悄悄从怀中取出那把小刀,准备在手心再划一道伤口,她抓住他拿到的手,摇摇头,阻止他说:“我好很多了。”

“你仍然很虚弱。”他对她说。

“你的脸看来比我白。”她说。

“我很强壮。”他举起一条手臂笑笑说。

“让我看看你的手。”她用枕头撑起身子,对他说。

他迟疑地把手放在身后。

“给我看看。”她重复一遍。

他只好把两只手伸出来,却仍然紧握着拳头。她把他的手指扳开,看到那两只惨白的手掌上都有一道深深的创痕。

“你这怎么弹琴?伤到筋脉怎么办?”她难过地说。

“很快会好的。”他把手缩回去,说。

“他们是不是到岸上演出去了?”她问他说。

他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用去?”她问,眼睛看着他。

他沉默。他从来就不懂说谎。他的手太虚弱了,一连几晚都弹得不好。大妈妈以为他不舒服,要他留在船上休息。

“是因为手伤,不能弹琴吗?”她问他。

“他们都想听你唱歌呢,观众看不见你,很失望。”但梦三把话题转开。

“我还以为再不能跟你们一起唱歌了。”她虚弱地笑笑,又问,“我们到了哪个河岸?”

“还是原来的河岸。大妈妈怕你晕船,船一直停在这里。”他回答说。

“我们仍然留在那个山上有灰色教堂的小城吗?”她如大梦初醒般,以为已经过了许多时日。

“你还说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灰色大摇铃,尤其是教堂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告诉她说。

等她可以下床,她真想去看看。她从了年前开始跟着歌舞团到帐篷里演出,已经去了好几个小城镇,数这一个最漂亮。

唱歌是他的命运,是命运把她送上这艘回响着歌声的天鹅船。她本来会在花开魔幻地,也许在那儿当个牧羊人的妻子,那个浪漫的童梦已经给滔滔洪水冲散了。这些年来,她有时会想起燕孤行,想起他早夭的生命。

在船上初见但梦三,他让她想起燕孤行,但他们的味道全然不同。燕孤行身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在她的回忆中,竟渐渐化成尘世的气味。但梦三身上带着的,是一个人自己皮肤的味道,孤独而凄凉。

她爱但梦三,就像一个妹妹爱着她善良的兄长,那是多么扑拙的一份感情。

她望着放在床边的一盘红枣糕,那是贝贝怕她饿,特地做给她吃的。

“你吃一点吧,贝贝说是补血的。”她以妹妹命令兄长的口吻说。

“你不吃?”他问她。

“我没胃口。”她微弱地回答他说。

但梦三掂起一片红枣糕,慢慢地吃,哄她说:“你不吃东西,哪有力气跟我们回帐篷去唱歌?”

大妈妈给她做了许多漂亮的歌衫,她以为再没有机会穿了。第一次上台的歌女,都有点怯场,但她一点也不,好象唱歌是她的天职。有时候,她会想起跟燕孤行在帐篷里看星斗的那个晚上,记忆中,连那个妖里妖气的小村落,好象也镀上了一层五彩幻影。可惜,歌舞团的大帐篷很漂亮,没有可以看到星星的破洞。

这时,山上传来灰色教堂的钟声,像天堂的呼唤:

“敲钟了。”她对但梦三说。

然而,教堂的清音救不了她。

那天半夜,她突然感到全身的血管疯狂震颤,一把邪恶的声音从她里面吼出来,像男人的声音,也像女人,对她说:

“起来!起来!”

她着魔似的掀开身上的被子,看见大妈妈睡在舱房另一边一张临时放置的床铺上,像昏睡似的。她下了床,披上放在旁边的一件斗篷,跌跌绊绊地走出房间。

天鹅船停在岸边,没放桥板,她一脚踏空,竟没掉到河里,而是像猫儿般着地。她踉跄往前,赤脚穿过与人等高的芦苇,走过一个阴森的古墓,越过一片荒芜的荆棘丛,脚下竟没流一点血,然后,她走进一个野树林。

一阵漫天漫地的狂风席卷而来,她几乎站不稳,头上的帽兜给吹开了,长发扑面。这时,一场暴雨冲下来,鱼的颜色像鲜血,发出腥臭的味道,是乌鸦的血。死乌鸦如雨般撒落,覆盖了林中的荒草,堵住她双脚,她吓得往后退,血雨打在她脸上,打进她眼睛里,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猝然变得象野豹般亮。

树上的猫头鹰尖叫,眼睛暴凸,红雨不停地下,树枝在狂风中战栗,根底也流露出畏惧。她害怕了,大叫:“是谁?” 一声乖戾的大笑从黑暗中冒出来,但她什么也看不见。死乌鸦停止掉落,雨依然红得像血。

“神王再生!”一把男声以无比敬畏的语气呼喊,那声音好象从一棵狰狞的老树后面叫出来,却没有形影,瞬间碎成千万个回音。

“神王替换了她的血!”一把女声以欢欣的口气从另一棵更狰狞的老树后面叫出来,同样碎成让人背脊发凉的回音。

“可惜她是个女的。”男声沉郁地说。

“但她胜过千亿个男人!”女声骄傲地呐喊。

“亲情啊!多么优秀的灵魂!”男声号叫着。

“优秀的血遍布她全身。”女声尖锐刺耳又献媚。

“你们到底是谁?”蓝月儿大叫。

“吾等是汝之仆人。”男声变得卑屈。

“汝是吾等之主子。”女声如诵唱般喊着,几进呻吟。

老树突然长出了舌头,高喊:“女王!女王!”

林中野草长出一张张可怖的女人脸孔嘶喊:“昨天汝是凡人,今天汝是女王。”

“汝是吸血女王!”男声惊惧抖颤。

“血的味道是不是鲜美一如甘泉?”女声在黑暗中一丝丝渗出来。

一条三头大蟒蛇在一棵老树上盘缠,三个头互相撕咬,凄厉嚎叫。

“我不是!我不是!”蓝月儿两膝一曲,跌倒在地上哭喊,“我宁可死掉入地狱。”

“无死也无不死。”那把男声以庄严的语气说。

“无尽亦无天界。”女声缓缓念出。

“只有一个东西。”男声一个个字吐出来。

“无畏无惧仅凭自己的力量。”风静止了,女声在黑暗中回荡。

“除他以外没有别的东西。”男声显得阴阳怪气,像奴隶的语调。

“只有黑暗……”女声流露出畏怖。

“这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男声附和说。

“一切都将不朽!”女声狂歌。

“汝是永生之王!黑暗之尊!”男声宣布,每一个字都狠狠从牙缝里吼出来。

“不!我不是!我不是吸血鬼!”蓝月儿伏在地上哭号。但她清清楚楚感到心中燃烧着一种邪恶的火,把她通体烧透。她好渴,好想饮一口血,这一刻,她甚至会不惜杀死一个人来豪饮他身上的鲜血。

冰凉的红雨打在她身上,听起来像心头的沉重,野树林重归一片沉寂,她缓缓抬起脸,看到一个魅影立在她跟前,张开一把红色雨伞为她挡雨。她认出那是她母亲白若兰的幽灵。

人死了便不再长年岁,白若兰仍然像生前那样年轻,身上穿着从前钟爱的白色绉纱裙子,流着泪看她女儿。

“妈!”蓝月儿喊了一声,几许辛酸涌上眼睛。

白若兰把她扶起来。

“我是不是吸血鬼?”蓝月儿激动地问她母亲,声音震颤。

“我对不起你。”白若兰痛苦地说。

“胡说!”蓝月儿的声音充满愤怒,吼道,“我不是吸血鬼!”

“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跟其他孩子一样,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到。”白若兰叹口气说。

白若兰为她自己犯的罪孽深深自责,她不能原谅自己。她竟以为逃走便可以改变这可悲的命运。她曾想打掉肚里的胎儿,却因为不忍心,又以为世俗的宗教能够挽救这个无辜的孩子。她一相情愿希望生下来的孩子流的是她的血,竟笨得没想到另一种血比她的血狂傲河止千万倍。当年她不惜一死追寻超然世外的爱情,但她凭什么要自己的女儿来承受她任性的结果?

“是我的错。”白若兰含着泪说。

“不可能的!我怎会是吸血鬼!”蓝月儿绝望地说,但她不会忘记,在故乡那场瘟疫之中,她是惟一不死是人。

“你是人和吸血鬼的孩子,神王是你父亲。”白若兰沉痛地说出自己的罪孽。

“神王究竟是谁?”蓝月儿嘶哑着声音问。

白若兰往后退了一步,颤声说:“神王就是吸血鬼之王。”

“你叫他出来见我!”蓝月儿在雨中怒吼。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白若兰说,伤痛的声音。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破晓时分,她悄悄逃走,因为害怕他发现,身上没带任何东西,白天不停赶路,冤枉路听见风声会全身发抖,以为他追来。那天以后,她再没见过他。也许他太恨她了。他不会原谅一个背叛他的妻子。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还在想念他。

“疯子!淫妇!你竟会跟吸血鬼睡觉!我恨你们两个!滚开!我不要再见到你!”蓝月儿向她母亲的幽灵啐口水。

那个悲伤负疚的幽灵渐次消失,最后只留下一把红伞在雨中漂浮。

蓝月儿拽开头上那把红伞,在树林里半爬半跑,不知道自己想往哪里去。一只野兔从一棵树后面跳出来,她一手抓住它,动作快如闪电。那只受惊的野兔在她手中拼命挣扎,她叉开双脚蹲下来,看着这只可怜的小动物发出哀鸣。她双眼变成红色,紧紧掐住野兔的脖子,露出牙齿,想把它撕开,喝它身上滚烫的血。猝然之间,她害怕她自己。她并不是她自己,已然是一头怪物。她缓缓松开手,那只野兔从她手上溜走。

她惨然站起身,看到山上有一个大摇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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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给自己顶一下,周末还这么用功,一早来交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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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太辛苦了,篇幅好长啊!

张小娴,这名字怎么就这么怪呢???

乙路唱来乙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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