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备好了午餐,倚在门边,巧指如飞,织一件小小的毛衣,眼睛却向雁儿上学的方向频频张望。
十二点一刻,雁儿准时回到家,放下书包坐到饭桌前。母亲早已将一碗香喷喷的米饭推到她面前,竖插着细木筷。
“冷吗?”母亲心疼地摸着孩子冰冷的小脸。
雁儿懒懒地摇一下头。
母亲察言观色,注意到她的嫩嘴嘟成了一只小喇叭。
“怎么,今天挨老师的骂啦?”
继续摇头。
“告诉奶奶,是谁欺负我们家儿?
雁儿趴在母亲大腿上,蹶着嘴,屁股扭来扭去:“今天是平安夜,那些同学的爸爸妈妈都买了礼物,可是我没有!”
“啥?平安夜?”
“就是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嘛!外国人过圣诞节就跟我们过年一样。”
“好雁儿,咱们不过啥子生蛋节,咱们过中国的新年,等到了大年三十晚上,爸爸和奶奶都会有礼物送给雁儿的。”
“可是他们的礼物都好漂亮啊,好大好大的一只布熊,还有好好吃的巧克力。”雁儿用力一吸,将鼻涕缩回内腔,眼泪在眶里滴溜溜地打转。
母亲无语。
下午,雁儿返回学校,母亲独自坐在床边,默默思忖。只有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儿子下岗了,离婚了,外出打工了,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与老母亲相伴,每月寄回的一点钱,只够维持祖孙俩的基本生活。
儿子一个人在外头闯,不容易。母亲从来都是这样想。
放学一进家门,看到床上趴着一只好大好大的长耳朵狗,雁儿开心地叫了一声,顾不得卸下书包,便狠狠扑了上去。
“奶奶真好!奶奶万岁!”雁儿抱着跟她一般大的毛毛狗,屁颠屁颠地去找她的奶奶。
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
“雁儿乖,去跟小朋友们玩吧。”
看雁儿欢叫着跑出门,母亲由衷地微笑着,不提防一滴浊泪划了下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闪动着晶亮的光芒。
她摸了摸右手的无名指,那里并没有特别之处,只在临近手掌的指节上,有一圈光溜溜的印痕。
天真的雁儿不会发现,任何时候都戴在奶奶手上的那枚暗黄色的金戒指,已经不见了。
“儿子赚到了钱,回来会给我赎回戒指。”母亲这样安慰自己。
无名指连着女人的心脏。母亲的爱贯越经脉,注入戒指,又换作了一只像雁儿一样可爱的毛毛狗。
我的泪恣情地流淌,母亲没有看见。
只有我知道,母亲瘦弱的身躯穿过寒风,走进了城里的小当铺。
只有我知道,那一枚历史悠久,传了三代,已被磨出岁月痕迹的纯金戒指,只典到了一百五十块钱。
只有我知道,就在今天,那个在遥远城市开出租车的儿子,由于连日累夜地扒活,身心疲惫,在交班途中发生了意外。
妈,我回来了,一直在你身边,你可看见?
平安夜,愿你永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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