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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相照论坛 论坛 三十以后 存档 1 我去圣河西,能不能搭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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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圣河西,能不能搭个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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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之星 龙的传人 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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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2 23:40
·夏 舟·

  加州多山,山高且峭。山脉大都沿太平洋的走势而生,重重叠叠,像是从大海深处翻腾而出的擎天巨浪。山脉之间常有平谷,一张一弛。因而加州又多谷。谷或大或小。最大者是构成加州地理重心的中央谷,——此谷茫茫苍苍,衔远山、吞大江,纵横千里,浑无际涯。由中央谷取道152号公路西行,穿越四十英里的峨峨大山,便可进入闻名遐迩的湾区硅谷。这段路极险,宛若一条惊蟒,在崇山峻岭中攀援起伏,青泥盘盘,百步九折,常传出人仰马翻的交通事故,被来往过客视为血光之路。这段路的景色又极美、极丰富,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峰回路转,变幻无穷。车子一动,奇山、异石、古木、飞泉,奔涌而来,令人目不暇接。

  董生家住硅谷,工作却在洛杉矶,数据库高级管理员,一冬一春半年合同。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每逢周末,董生都要驾车经由中央谷转152号公路,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地往返一次。在152号公路沿途诸多的景致中,董生最为喜爱的当推位于群山隘口的神露湖。那一带土浅,不生乔木,漫山遍野的离离荒草。时逢三月,碧色连天。被印地安人誉为“天火”的金罂粟花,五彩缤纷地洒落在翠绿如茵的山岗上,真像是淡蓝的天空中落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流星雨。神露湖静静地卧在谷底,幽凉的水面上飘荡着一层隐隐约约、纹路优美的白雾,如同一枚淡雅圆润的雨花石。湖岸弯曲,港汊里长着些尚未返青的杂树,树根泡在水下。灰色的水鸟不时由树丛中飞出,咕咕咕地叫着,翅膀拨动雾气,贴着湖面拍出一圈圈涟漪,— —水上的波纹是圆的,空中的鸟鸣也是圆的。这时的董生就觉得自己宛如行进在一幅水彩画中,长途跋涉后粗糙迟钝的感觉又变得细腻敏锐起来,孤寂的心中流动起一股几分温柔、几分伤怀的情绪。

  某个繁忙的星期五,董生下班晚了几个钟头,开车走到神露湖时已是深夜。旷古的天穹上挂着一钩弯月,峰峦似墨,清辉如水。湖面上雾气越来越浓,白茫茫地淹没了低洼地带的山坳和路段。路边的树木在雾霭中朦朦胧胧,好像冉冉升起的乌色烟云。董生驶过湖湾,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车速。在这万籁俱静的山谷中,他竟是漫漫夜路上唯一的行人。感觉到这一点,他不禁有些紧张,又有些悲凉。然而,就在这时,就在这弯过湖滨的寂寞的路旁,董生突然看到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孩。这是一个亭亭玉立的金发少女,迎着车灯,盈盈地挥动着纤细的右手。她的衣裙如同白雾,袅袅飘渺。董生诧异,不由自主地打动方向盘,往左边绕去。女孩却固执地轻移莲步,像一片白云飘在路心。

  我去圣河西,能不能搭个车?女孩弯下腰来,对坐在车里的董生说,声音恍若山湖上吹皱春水的微风。女孩容貌娟秀,神情凄婉,令董生怦然心动。随着女孩身体的前倾,一抹刘海滑过她如脂的脸颊,悬在额前,让董生想起旧金山唐人街布庄里华丽柔软的绸缎,想起秋高气爽之际硅谷坡地上金碧辉煌的山草。女孩仪态万方地抬手拢了拢头发,董生发现,她冰清玉洁的手指中拈着一朵鲜艳桔黄的金罂粟。女孩款款地把花插在鬃角,白与黑的夜气中顿时映出一扇红晕。

  我的车抛锚了,女孩又说,往水雾深处指了指。透过迷离的烟雨,董生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刚刚松懈的心情又猛然一紧。他觉得那辆轿车阴森森的,仿佛一冢居心叵测的坟堆,一口死气沉沉的棺材。

  妈妈在家等我,一定着急了,女孩看着董生,说。她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水,梦一般的深隧。水波荡漾,女孩眼里泌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妈妈一定着急了,她楚楚地说。泪珠盛满忧郁,在黑夜里闪闪烁烁。董生觉得自己心灵的某个部位被牵动了,隐隐地有些疼痛,一种天涯沦落的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上车吧,他打开后门,说。

  女孩像一阵雾气飘入车内,车里充满了花的暗香,水的温湿。出门真难,女孩幽幽地叹息,妈妈在家一定着急了。

  硅谷,圣河西。茫茫群山之下,望不断的万家灯火,宛若一片流光溢彩的金罂粟,真像是神秘的天空中落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流星雨。董生朝自己住家的方位看去,妻子和女儿睡得正熟吧?快到了,他温馨而又释怀地说。是啊,快到了,女孩喃喃地回应,声音恍惚,尤如山壑间若有若无的细风。董生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孩取下鬃角的罂粟花,拢了拢头发,看着窗外,神情越发凄凉。花朵在她玲珑剔透的手中如同一支红蜡烛,随风摇曳,熠熠生辉。

  按照女孩的提示,车子在一栋灰瓦泥墙的小楼前面停稳。庭院空明,那一钩弯月斜斜地靠着屋檐,冰凌般的月色中有几株清癯的白杨。董生打开车门,却蓦然发现女孩已经不知去向,车座上横横地放着那朵鲜艳桔黄的金罂粟。

  一只孤雁从紫色的高空中飞过,匡匡的鸣叫声悠远、苍凉。

  董生心绪忐忑地走近小楼。鹅黄的灯光从窗口逸出,浅浅地落在窗前的地上。屋里有人在苦苦守候、深夜未眠?他按下门铃,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急碎的脚步声。

  门开了。柔和的灯影里伫立着一位纤弱的妇女,仿佛徐徐秋风中一片零落飘摇的树叶。她应该不过五十出头,却显得那么的憔悴,似乎生命已经弃她而去;只有她的眼睛,还在流露着期盼的光芒,一如浮动在枯井深处的粼粼水波。女人的视线停留在董生手里的金罂粟上,眼中的光泽迷朦了,泊泊地涌出泪来,一串串流过爬满细纹的面颊。我的女儿回家了,女人怆然地说,自从六年前她在神露湖畔出了车祸,年年的忌日她都要带来一朵金罂粟……女人低头,哽咽不能成语。董生默然。沉寂片刻,女人抬起头来,接过花束,仔细地理了理枝叶,巍巍地放到一幅扎着橙色布条的照片下方。

  照片里的女孩清新典雅,脸上的笑容宛如那朵绚丽灿烂的金罂粟。
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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