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伤痕

lhongy

作者：老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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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庞大的东西瞬间塌了”，多年后想起在贵阳中医学院一附院那次手术，我还会想起这句话吗？反正，2004年的这个夏天，我是记起的，而且不需费劲地想，它简直就是一骨碌跳将起来的。
　　
　　　　不知怎么回事，2000年夏天的时候，左手腕部就有了一个包，我没有在意它，待三年之后的一个夏天，我再次注意到它的存在时，它已很突出了，而且伴随着痛感。
　　
　　　　“腱桥囊肿”，在贵阳中医一附院的外科门诊室，医生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他还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捏了这个部位一下，痛得我差点掉泪，原来这东西一般而言是可以捏破的，破了就好了，许多患者用锤头自己就锤破了。我是没有这个勇气向自己下手的，于是就只好手术。
　　
　　　　这之前我没有尝试过手术刀的滋味，但我是不惧的，虽然医生与我约好了三天后再动手术，但我其实是恨不得马上就动的，我知道我并非是希望尽早地除掉这个不雅的东西，是一种冲动在驱使着我的思想，这有点象小时候看《江姐》，我多么希望成为小萝卜头啊，眼前尽是那些心狠手辣的特务。
　　
　　　　上午十点十三分，手术开始了，这并不需要太多的准备，两个年轻的医生，当然还需要一个年轻的护士，但我认为这种组合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一种工作规范。先是局部麻醉，其实我心里头并不情愿：这么点小手术，还要麻醉啊。但两位医生还是充分地准备了术前的所有工作，就连应急的氧气瓶也送到了手术室里，我自然是不屑地一撇嘴。
　　
　　　　注射麻药，然后观察反应，过了近十分钟，在我对手术刀的等待有些焦燥时，手术开始了，手是搁在一个凳子上的，麻醉的部位已经鼓了起来，护士端过来托盘，我有点想笑，“兴师动众”这个词一下子撞在了脑门上，但她的表情是严肃的，这时候，还来了我的一位朋友，我叫她宋姐，她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她问候了我，表情放松极了，但我感觉她是在为我放松，我在感动之后，认为这是多余的。
　　
　　　　在一番刀子与镊子的撞击声后，两位年轻而表情严峻的医生开始了手术，我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的刀子，当然还有镊子的动向，其实没有一点痛感，因为麻醉得很好，我木然地看着那把象小板斧一样的手术刀，我还不时地与他们说话，好象是在看一场手术的现场直播，而主角不是我自己，偶尔想到是自己在手术时，那小板斧一样的手术刀就变大了，大至李逵那柄名动江湖的板斧。
　　
　　　　表皮，皮下脂肪，肌肉，血管，神经……他们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不行，我甚至觉得都有点婆婆妈妈了，但他们没有再理会我的说话，彼此只是在用眼神交流，可能还伴有呼吸的交流，那个肿胀得令我腕部疼痛的家伙，让我腕部失去了美观的家伙（曾有姣好的女子善意地问候过它），就要出来了哦……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大，象一条大鱼的膘一样，而且带着腥气，我想：人类的先祖就是生活在海里的，或许就是一条鱼……
　　
　　　　但关于人类始祖的智者思考很快嘎然而止，眼前的护士开始旋转，先是她的脸，后是她的手，然后是手上的托盘，那一刻我没有看到那手术刀了，他们已经在用镊子缝合伤口，但我迷朦地看到它真的大如板斧了，而且让我一阵阵打冷战，我咬咬了自己的嘴唇，感觉好硬，硬得象放在冰箱的隔夜馒头。日光灯管在转，输液架在转，墙上的紧急按铃在转……整个房间都开始旋转了，“怎么了”，有一个声音响起，但好远好远，象从《天龙八部》那个冰窖传来，我的牙齿咯咯地撞击着，我的眼神迷离地在搜索……。
　　
　　　　之后就尽是些关于声音的模糊记忆了，氧气瓶拖动的声音，氧气嘴跑气的声音，托盘里镊子慌乱的撞击声，当然还有他们不停地叫我的声音……而我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些有些忙乱的表情时，手术早已完成，我躺在了床上，一块白色的纱布遮挡着伤口，氧气的管子还在我的鼻孔停留，我是多么庆幸当时没有叫他们把氧气瓶抬出去啊。他们告诉我，我当时的脉搏很弱，吓坏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听到我的身体内轰然一声巨响，如同几年前贵阳工人文化宫在定向爆破中的瞬间倒塌，这声巨响后，我慢慢地萎缩，小，小，小……最后小得连我自己也看不清自己了，在一个45分钟的梦境中，我才恢复了正常的体态。
　　
　　　　左手从此有了伤痕，一个约5厘米的伤痕，我常常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它，眼神尤其冷峻，它好象游离在我的身体之外，又好象潜伏在身体最隐蔽的角落。它使我尤其关注那些巨大抑或微渺的事物，譬如在轻描淡写的雨里倒下的一棵大树，譬如城市的角落里负重而行的一只蚂蚁，每一次目光的停留都让我疼痛不已，我知道，这是与左手的伤痕无关的。

lhongy

谁身上没有伤痕？
说说它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