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的眼泪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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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错

??（一）缘起
　　
　　 我叫唐僧。荒唐的唐，僧侣的僧。
　　
　　 唐僧，本姓陈，自幼父母双亡，孤苦零丁，后被寺庙掌柜收留并抚养成僧，法名玄奘。这就是我，也是印象中的唐僧。此时我已是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堂堂、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并有着慈悲心肠的和尚。整天悠哉悠哉的念着：善哉善哉！衣食无忧，惬意逍遥。
　　
　　 当大唐国际旅行社举办开业一百年庆典抽奖时，我无意中路过也凑上去抽了一张，没想到，我一生的命运从此彻底改变。
　　
　　 特等奖通常只为特定的人而设，而我，运气一向不好我，这次却居然意外的中了唯一的特等奖。佛祖保佑啊！奖励是西方八十一国超豪华白金之旅。总费用折合唐朝币约五百万元。我拿着奖票诚惶诚恐地站在大唐国旅董事长李世民面前，面对台下数以亿计的观众，紧张得把阿弥陀佛都念成了讹觅偷佛。不过幸好都是谐音，没人发现。
　　
　　 西装革领的李董亲自向我颁发了中奖证书，并请出官府秘书长观音女士为我公证。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已被他们一帮人拉进酒席。酒过八巡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李董就成了哥们，并根据他的意思却违背我的意愿的改姓了唐。真是莫名其妙。但一切似乎都发生得自然而然，毫无破绽。于是，我从此开始了光彩夺目的人生。
　　
　　（二）心路
　　
　　 在这出女人感叹、男人遗憾、大人小孩都爱看的《西游记》里。我演绎着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遗憾的角色，但这角色却又重要得无可替代。
　　
　　 当然，这一次的印度之旅也凸显了我的许多缺点。比如我的迂腐，比如我的愚昧，再比如我的薄情。走在西天颠沛坎坷的路上，我常常会坐在树下石上苦思冥想。暗想着这些根本不该出现在我身上的问题。怎么会这样呢？这不符合我的性格。而且这些现象也经不起任何稍微有点头脑的人推敲论证。
　　
　　 再当然，这只是一部小说，我的命运掌握在知名写手吴承恩的手里，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得死。我只能身不由己的走着。根本无法抵抗宿命的强制安排。我是谁？我不过是个和尚。法力都没有的光头佬。
　　
　　 不当和尚不知道头冷。在这出轰轰烈烈、精彩绝伦的神话大戏里。我依靠自己出色的演技搏得了世人的青睐。但是很遗憾，逼真的演技也造就了我成为这出戏里最失败的人。
　　
　　（三）人物
　　
　　 在这出戏里，谁都比我活得潇洒。我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跟着浩浩荡荡的旅行团，听着白龙马这蹩脚导游极不标准的马语，坐在这台没有刹车的破旅游巴士战战兢兢缓缓而行。时而饿得半死，时而走路推车，时而被雨淋得重感冒。最要命的是还要时刻提防着一路上的凶猛野兽、鬼怪妖魔。一路上最令我头痛的就是这帮家伙了。这些鸟人神出鬼没诡计多端阴险毒辣。每次都把我先吓个半死，再捉去打个全死。每次我都被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观音秘书长配给我的那几个保镖，简直像商场里的塑料模特，只有形式，没有本事，你们有哪次见他们好好保护过我了？kao！关键时候还是得拨仙界110。
　　
　　 说到猴头我更是鬼火冒，这家伙原来是个银枪蜡杆头，沽名钓誉。原本以为他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实战经验丰富，名气也大，好歹也能够抵挡两下，起码可以吓唬吓唬那些小毛贼。可谁知他以前的那帮小弟根本不买他的帐。每次关键时候他就和我唱什么《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KAO。唱给我听有屁用。平时整天牛皮轰轰拿着把涂着国产漆的破木棍乱舞。听说还是什么宝贝，对外宣称重达一万多斤，天大的笑话，我曾亲眼看见那棍子好几次被妖怪扛走。危险时刻他就干脆装孙子，舞着舞着连棍子也没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孙舞空。
　　
　　 烤猪更别指望了，一见势头不对，不倒耙相向我已经阿弥陀佛了。危险时刻他闪得比谁都快，指望他的话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家伙还一直觊觎我的紫金钵，动不动就想分行李，切，猪头猪脑的他那点心思能玩得过我？我是人，他不过是头猪。
　　
　　 在此我又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另一保镖沙僧。准确说他只能算一个佣人，比菲佣强点，毕竟他还算孔武有力。这次大唐国旅举办的西天十四年游安排得最妥当的就是他了。一路上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操劳奔波实在功不可没。我曾一直暗想着回去后得多给他点小费。可当到了五庄观那，他把人家镇元大仙的人参果啃下的那一刻起，我开始相信，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一个小小水果就能被收买的人，能好到哪去？哪天要是看到一个卖整筐整篓水果的，那还不动手砍人开抢了？真是没前途。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路上他也的确辛苦，我们一直营养不良。告诉你们一个我后来才知道秘密吧！李世民的旅行社其实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这鸟人整天泡在女人堆里，据说马子就有三千多号，再加上整天大吃大喝，又嗜好赌博旅游，几年下来，哪还剩几个钱？真想要他拿出那么多钱资助我们去旅游那简直是在要他的命，无异是白日做梦。靠！都是在炒作。我讨厌炒作，因为每次炒作总会人因此成名而有人因此倒霉。很不幸这次的炒作中我光荣中奖。成了主角。
　　
　　（四）记事
　　
　　 现实把我逼到无路可退，因为官府给我施加了压力，威胁说我不去就要我交什么个人所得税。妈的，说出那个数字吓死人，百分之二十，一百多万啊？我上哪去弄那么多银子？就算我把师傅的庙和地都卖了也不够零头。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旅行给我唯一值钱的东西其实就是那个紫金钵。据说还是从城南一个要饭的那花三钱银子买来的。不过自从我上路后从别人目露凶光随时准备抢夺的眼神里看到了它潜在的价值，我偷偷的拿去鉴定后才知道它竟然是五千年前的古董。嘿嘿！估计值个三五千万。这就是我为何随身携带一只破碗的真正原因。当然，这是我的秘密，从不言传。
　　
　　 宝贝是有了，可还是没有实际盘缠。这样不行。所以我们一路我们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什么水果来补充一下维生素？偶尔猴子良心发现了，弄来弄去却始终是毛茸茸的水蜜桃，涛声依旧。吃到奶牛都想吐奶，更别说是人了。
　　
　　 好了，开始剖析我自己。大家一直骂我蠢，白骨精出现时我还把猴子给咒跑了。真当我是傻子吗？看到馒头变石头我还不害怕？我还能不相信他说的话？荒唐。都说了，我是人，我比谁都害怕妖怪。难道人真有那么傻的吗？切！我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猴子的耐性。经过那一路凶险地走来，我一直非常担心，害怕哪一天不明不白就挂了。
　　
　　 对了， 忘了再告诉大家一个惊天的秘密：我有天半夜起来蒸发多余水分，发现睡在我下铺的猴子后脑有块反骨。嘿嘿！幸亏我发现及时，要不就凶险了。虽然本人不敢自比诸葛亮，本事强到可以预防也有反骨的魏延，但我还是能算出这只猴子大概什么时候会撒手闪人。
　　
　　 我知道这家伙猴心未泯，随时都有可能和我分道扬镳。虽然他本事不大，但总比另外两个家伙强多倍，偶尔有小妖出现还可以派他去捉来羞辱一下，以平衡一下我这颗屡屡被他们折磨受尽耻辱的心。我在这时不试探他更待何时？难道要到后面出了大事才去试探他不成？那我会死得很难看。白骨精不过是个女妖，异性相吸是亘古不变的定律，而对付异性自然有许多别的可行性方案。何必动刀动棍的呢？再说这次赶跑他再把他弄回来，下次他不就不跑了。要不以后碰上像牛魔王那类悍匪，谁来拖延时间让我跑路？真是冤枉，大家居然都没体会我其实用心良苦。
　　
　　 其实这一切早在我的计算之内。我早就想好一个计谋，并事先向猪猡面授机宜。我先将猴子气跑，一旦我有什么不测就要他去花果山找猴子，并告诉他请将不如激将。这招果然是屡试不爽啊！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一向呆头呆脑的猪八戒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聪明了吧？嘿嘿！
　　
　　 当猴子将我解救之后，我知道他将永远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了。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就可以放声歌唱着《onlyyou》，走起路来很潇洒。
　　
　　（五）爱情
　　
　　 在经过了一次次拼抢砍打、浴血杀戮之后，走惯了腥风血雨的我们，终于到达了梦中的国度、男人的天堂——西凉女儿国。如果有人说这里的美眉不够靓的话，春心荡漾的猪八戒会马上跳出来甩给他一巴掌。他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早已说明了一切。
　　
　　 当女王通过我与几个徒弟们相貌对比，又度过了数个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痛苦煎熬的夜晚之后，终于决定托付终身与我。这令我拥有了有生以来无比强大的自信。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谁愿意嫁给有着猪耳朵雷公脸的妖怪？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如脂似玉的肌肤被沙僧那熊掌一般粗糙的手抚摩？荒谬。都言情者痴，谁解其中味？我可是堂堂的大唐御弟，学识渊博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总共只有我们四个男人，她不选择我那该选择谁？真是冤。现实是不需要虚伪的，所以大家也不必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她。
　　
　　 在女儿国的日子是我西游生涯里难有的安稳与祥和的。在那里我的着实享受了一番。不愁吃喝不愁穿，出门有轿还有美女护卫，安全又威风。那些平日里如同海市蜃楼的虚景在那一刻里成为了现实。锦衣玉食唾手可得，仆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西游的娱乐性到达高潮。
　　
　　 面对女王的真情与厚爱，我真的是深深被感动了。我也曾因此萌发了就此留下来享受荣华富贵的念头。从此与她相渎以沐厮守终生白头偕老。但是现实可能允许我那么做吗？我有那个机会吗？
　　
　　 大家都笑我呆，说我笨，骂我白痴。怪我错过了良辰美景，辜负了人家一番深情厚意。可你们有没有替我想过？我愿意吗？留在女儿国，到时如来和观音不派人来镇压我，只怕李世民也会遣人暗杀我吧？何况我留下了这出戏将何以为继？日后世人对我的个人形象将会有什么样的看法？我又如何对得起台下千千万万的观众？
　　
　　 那场我生命中唯一的爱情故事，刚开始就夭折了。注定如散场的烟花，落寞凋零。幻灭在我和她的脑海里，成为永不磨灭的记忆。
　　
　　 岁月如歌，因缘无常。人生本就充满无奈，我又何必固执的栽培苦涩？于是我不得不虚与委蛇的敷衍着，厚着脸皮连蒙带骗的要了许多银两。戴着面具说话，骗起人来面不改色。心却很痛。
　　
　　 所有的柔情都在吴承恩的笔下瓦解。我又开始踏上了那条漫漫的西天之路。临走时听到最爱的她弹奏了一曲《天上人间》，心都快碎了。
　　
　　 尘缘菲薄，只恨无缘聚膝。
　　
　　 我在宿命的湖泊里溯游，心中仍不忘默默祈祷许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怕只怕届时的我们，早已满身牵绊，半生蹉跎。
　　
　　 只得割断尘缘离色相，推干金海悟禅心。此后的征程，再也与爱无关。
　　
　　（六）圆满
　　
　　 穿过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涉过了一条又一条小河，一路上虎啸狼吟，豹吼狮怒，所有的曲折艰辛都在故事中彰显。遭遇了假悟空，击败了牛魔王，踏过了火焰山，误进了小雷音寺，再闯了盘丝洞，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厄难，都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但这一切在我眼里，早已毫无份量。离开女儿国后的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再也没有没有什么可以令我动容。我在心里默宣了无数次的佛号，试图拔去纠结禅身的那根情丝。任凭自己那具没有情感的僵硬躯壳，像一个丧失记忆的幽灵，踏着虚空的步子，踉跄前行。
　　
　　 最后，终于到达西天灵山胜地，雷音古刹。地胜疑天别，云闲觉昼长。曲径上瑶草琪花紫芝香蕙，瑞气缤纷。两旁白鹤松立枝头，如烟捧玉。天空中彩凤双双，青鸾对对。是如此的美丽般配。我禁不住看得泪湿了眼睛，暗暗叹息。
　　
　　 大雄宝殿内紫焰霞光，庄严肃穆。望着神圣的如来佛祖，面对四大金刚、八大菩萨、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十万神佛。突然心中涌起空前巨大的悲哀。终于掩盖不住沧桑，在如潮水般的祝贺声里，瞬间忽老。
　　
　　 我知道，我已成佛。
　　
　　 浮生破碎，拖着满身的疲倦，跋涉万里，程途常遭险难，经山水受迍邅，历时一十四载，共赴九九八十一难。终于穿越苦海，功行圆满。
　　
　　（七）佛泪
　　
　　 回到东土大唐，一切的苦难波折都已烟消云散，所有的悲欢离合也已尘埃落定。
　　
　　 我独自栖身于慈恩寺内，暮鼓晨钟，青灯相伴。夜夜坐在雁塔阁顶，面朝西方。遥望着天边的流星一颗颗无助的坠落，是如此的仓皇而又无能为力。任凭凛冽的寒风刮过我毫无表情的佛容。凡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早已被隔绝在佛门之外。
　　
　　 又是一年的七月初七，我站在塔顶，孤独的身影，扭曲成暗夜里深浓的惆怅。听僧袍在风中猎猎而歌，寂寞毫无忌惮的肆虐蔓延。天上，月老在对酒独斟，牛郎织女在相拥私语。而我，却只能在尘世的百转千回里固守相思。
　　
　　 我想，佛究竟是什么？佛是为了普渡众生，感化凡人的欲恨嗔怒，佛是为了解救世人于水火之中，超度人们的苦难烦恼。
　　
　　 可是，成佛，我将不得有爱。而如果没有了爱，我又何必成佛？据说，佛只要动了凡念，轻则被打回原形，重则碎裂蜕变，永不超生。然又有谁能确知，在那三生石上的，真的有前世相约的灵魂呢？再，假使人间都没有了爱，那么，世间又何必有佛？
　　
　　 如此思及，我方寸大乱。终于按耐不住思念，遂化身为风，飘向遥远的西凉。我只求，再让我看一眼最爱的她。只一眼，即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瞬移间，琼楼玉宇已复历历在目。亭台阁榭的最深处、小池上、瑶琴旁、凭栏人，不正是朝朝暮暮日思夜念的伊人吗？
　　
　　 她瘦了，美丽的面容里透露着欲诉还休的憔悴。
　　
　　 当我想更靠近一些时，胸口登然巨痛，脑中翻疼欲裂。我知道，我将面临动情的可怕后果。但我不悔。即便耗尽修行也值得。我只想告诉她：我爱她。我拼命的奋力向前，张开口想大声的呼喊，然而却已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呼呼的风声，所有的爱，全部碎在了风里。
　　
　　 风中，又是碧落凡尘的那曲《天上人间》：“……既然已走？何必再来？昨日的种种，似水无痕。也许惟有灵魂的互许，才是我们最后的慰藉。你要相信，不管我身在何方，宿命中，永远有你一席坐榻。只请你，不须怒问苍天，只用两颗感恩的心，继续祁愿，结下一个千年的缘。愿彼时，你我竹马青梅，相携到老……”
　　
　　 水中，我看到倒映中的自己那张木无表情佛面，滑下了最后一滴......泪。
　　
　　------全文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