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到了,阳光竟然如此耀眼,照在身上暖意洋洋,街边路人嘻笑打闹,有情人挽手同行,看到这些,我想不开心也难了。一路观景,感觉很快就到了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两年前我只需要来看一个人,今年又增加一个。原来隔世相望的两个人在今年却隔着橱窗相视。我不得不再次感叹时间的无情和人世的变幻。耳边传来同路人的哭泣声,声声悲怆,在阳光明媚的四月里,这里有着另一番景象。
母亲骨灰盒上的照片还是四十多岁时照的,头发很黑,脸上依然挂着熟悉的笑容,那样持久。分别已经多年,但是许多事情还浮现在眼前,仿佛是昨天。母亲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工厂女工,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不会打扮,不会交际,特别是在我读高中读大学的时候。没见她哪一天出去串过门,没见她添过什么新衣服。退休了,不是在自己家里打扫打扫,就是到外公外婆家帮帮忙。我回忆小的时侯,那还是在用煤球炉的年代。父母亲是双职工,工作很忙。每天晚上,他们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炉子,还互相埋怨生炉子的水平问题。现在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因为通常吃饭要到晚上七八点钟,所以母亲几乎每天都会从食堂里买点热烘烘的包子、面包和其他糕点什么作为我的点心垫垫肚子。放学了,我看到母亲时的第一句话总会是“好吃的么子(ME、ZI----松江话音,意为东西)有口伐?”。现在似乎还能依稀闻到诱人的香味,还能感觉到热烘烘的温度。后来我去苏州上学去了,父母亲当然要送我。苏州是他们旅游结婚的地方,两个人在虎丘塔下的合影留下了幸福的回忆,虽然没有颜色,但是很经典。那时因为我去读的是三流大学,所以人显得不是很有精神。母亲到是在一边显得很高兴,说说这说说那,还说等我毕业的时候要在苏州好好玩一玩,因为在这里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希望我也能和她一起分享高兴的心情。当时我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想到了那时侯再说吧,安置完毕后我也匆匆送走了他们。当中有一年暑假,一场大火吞噬了外公外婆的所有家当,母亲和哥哥一起又付出了好大的精力。我以为总该过太平日子了吧,谁知在距离我毕业半年的时候,她终于倒下了,走的如此之快,总共才三周。当住院的时候已经是严重肝腹水了。以前我曾经问过母亲,我的表抗阳性是不是她传给我的。她说不知道啊,还安慰我没有事的。我想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也是患者,平时小毛小病的也不去查查,一直扛着。最后见到母亲的时候,她已经骨瘦如材了,是父亲掺着坐起来,没有力气说多少话。她要我凑过去,吻了吻我的脸。。。。。。
今年年初,我的外公在病床上躺了半年之后也匆匆离开了人世。其实外公心里一直很难过,母亲是他唯一的女儿。在母亲走后,他度过了整整三年照顾外婆的日子。老一辈过来的人都肉麻铜钱银子,坚持不要请人照顾,最后也突发脑血栓倒下了。那段日子是哥哥和我最为艰难的日子,必须天天市区郊区两头跑。但这样依然挽回不了外公的命运。外公外婆小时侯对我们非常好,我的每一个周末和每一个寒暑假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在他们那里留下了童年最美好的回忆:玩小猫、喂小鸡、夏天坐在席子上啃西瓜,打着蒲扇听评弹、冬天给我们烘好了鞋子袜子才让起床。有一次。我和哥哥打闹将马桶踢翻了,因为是老房子,水都渗到楼下去了。下面正对着人家的吃饭间和客堂间,这下弄大了,只有外公外婆出面,又是陪不是,又是打扫。我们在庇护中,躲在楼上什么事都没有。。。。。。
年初五的深夜,给外公喂点心时,外公一下子就不行。把他送到医院的急诊室里就没有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从还能呼吸吃饭却马上到灵魂散去只剩躯体的经历,日夜相伴的人一下子永远诀别,这种滋味无以表达,只感到胸口阵阵酸楚。我这个人不会说哭就哭,但此时的泪水在我眼眶里强忍了不久便马上落下了。那天凌晨,将外公尚有余温的躯体抱回家的时候,天空真的飘下了细雪,许多松江人在熟睡中是不会看到这场雪景的。走在老街上,这条熟悉的老街,是外公走过多少回的老街,如今只剩下这逐渐冰凉的躯体来重走一便。街边是混暗的街灯,三三两两的出租车和夜归人擦身而过,稍停片刻或者回过头看看就继续走自己的路,外公的人生就在这宁静的新春一夜化成永恒。还好,外公最后还是回了家,不象母亲那样火化前只能呆在冰凉的冷酷环境里,那样孤独寂寞。
母亲静静地在这里等了三年,却等来了她的父亲做伴,我想在另一个春风和煦的今天应该是他们魂归大地的时候
人生就是这样,每当匆匆忙忙的时候,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需要你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过去,过去有无限的依恋,抬头看看前方,前方还有路要走。离开的时候,阳光依然耀眼,在如此灿烂的清明里,我不落泪。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4-6 19:36:4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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