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北非

叶子
绿色是快乐的颜色。叶子的绿透明得让人忍不住去犯错。

又摘了几片万年青新长出的绿得发亮的叶子。往年的叶子在本子中已干枯发黄， 历尽沧桑的模样。其实它们原来也是鲜艳的新绿，一种生命的颜色，如果一直生长着，它们经过无数次风无数次雨也会颜色褪尽化身为泥，圆满一生了。可是它们到现在还存在着，叶面上被我“艺术”而残忍地刺了字，隐约留有一丝绿意，但那种叶绿真的让人容易伤感，那已经是一种垂死的绿，在叶脉之间若现若隐。叶子安静地躺在纸页间那么平静，听天由命。已经不堪一击了！曾经有一片叶子从书本里滑落出来，我指尖一碰，它就碎了，那么轻易。我发誓我没有存心想毁掉它，那是我从一个春天珍藏到另一个春天的叶子，我想珍存的一个生命。可是很不幸，我失败了，叶子已经从我手里死亡了。

三毛喜欢画石头，可是后来几乎全扔了，不知道她画石头是否想赋予石头新的存在价值，我想这是一种无法诠释的喜欢自己的方式。我选叶子，摘叶子，洗叶子，再压平了刺上我想要的字或图案，然后压在珍爱的书或笔记本里，之后就淡忘了，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叶子重现在眼前时，已不再那么赫然醒目，无论曾以什么姿势生长着，都已经平平整整地定了型，变薄变轻失去所有水分和个性的乖巧，大家闺秀一样的规矩和谨慎。我有些后悔了。

我扼杀了某种天性。我以为当我看到我的叶子，是在枯风冷雪的冬天，叶面上偶存的一丝绿，会让我触摸到春天，春天的阳光很好，叶子油油的泛着绿光，路旁的白杨树哗啦啦地歌唱，于是心里也充满了温暖的阳光。在我眼里，绿色的叶子就是阳光的存在形式，所以我那么自私地想去拥有叶子的绿，阳光的暖。叶子呢？会不会恨我？

本来出于好心却办了坏事，这就是我一直无法克服的弊病。有时候在叶子上刺写是为了纪念某种心情，这样的话，叶子不仅仅是阳光还有了历史意义，这比待在枝上被虫咬了，被风吹落了更有价值，有其它叶子没有的功能：能唤起一个人对一段过去日子的回忆。它是伟大的，而这种伟大是我赋予的，所以我好像更伟大，我创造了价值。可是这种价值以某种沉重的付出为代价。叶子如果有语言，它会说什么？

我又摘了些叶子，确切讲是偷的。我感觉像亵
读了某种圣灵，可我实在忍不住，我的手就是想去摸那些叶子，趁人不注意时一把抓下匆匆地逃走，已来不及看哪片叶子更好看水灵。我只在意它们是叶子，是春天的阳光下绿色的叶子。我太喜欢它们了以至于一定要以某种方式把它们据为己有。然而我有些愧疚，我改变了它们的存在方式，我这样做也是一种无法诠释的喜欢自己的方式？

我想这是推辞。

无论如何叶子现在静静地躺在我漂亮的本子里，修身养性，或者还闭着眼睛。看到一片叶子我会想起一片风景，有种快感，毫无恶意的。叶子是我的一种表达方式，在叶子的阳光里我感知自然。自然是博大的，渗透在每一片叶子里，因而叶子也是宽宏的。

我于是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