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百惠与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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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郊
2004-01-09南方日报

　　有报道说，日本前著名女艺人山口百惠在２００２年接受记者采访时称：“我是中国杨贵妃的后代。”不知怎地，这一件已经算不得新闻的事情，近来却突然成了媒体间的热门话题。有好事者经“调查发现”，山口百惠不仅应该姓杨，而且是浙江三门杨明州的后裔。至于明朝的杨明州和唐朝的杨贵妃是什么关系，好像还没有人考证出来。

　　堂堂山口百惠也是我们中国人的后裔，令一些有着强烈民族自豪感的人们兴奋不已，虽然这兴奋并无实质意义。如果证据充分，我当然不会反对此类事实，但“调查”的主要依据只是族谱，我就不能不再次质疑了。所以说再次，是因为去年有过一篇质疑文字，那是本地有人依据族谱，断定我省著名画家苏氏姐妹乃宋代苏轼后裔。

　　理论上看，编纂族谱历来都被强调要“质直而可信”，但实际上远远做不到这一点。叶盛《水东日记》载，明朝有胡、杨两人，一时文誉无两，但胡氏“颇厌为人序谱，以其多牵和不实”，杨氏则乐此不疲，“平生所叙谱几五十余家”。叶盛说，胡氏之严近于义，杨氏之厚近于仁。那意思很明白，胡氏对事实负责，有一分则说一分；而杨氏则心太软，磨不过人家恳求。叶盛还说：“士大夫皆?本务体，此亦可为世道之幸，而彼自薄者，则又在所不足议矣。”这意思也很明白，对于序谱中有交易在内的那一类，叶盛是耻于一谈的。

　　正因为族谱的谬误百出，因而对其利用，首要的工作就是甄别，不能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

　　前人曾痛诟清代谱牒，“生平无所树立而惟工于系援豪强”者有之，“慕势趋利、遂至舍本支而附于他族”者有之，“他族有富贵赫奕者，不问其行辈、不计年齿，而父事之、兄事之，且以夸耀于众”而恬不知耻者有之。上世纪９０年代初我在本省一个山区县调查的时候，翻阅了若干族谱，发现凡是杨姓，祖先都是东汉那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四知先生”杨震；凡是谢姓，祖先都是东晋那位在“淝水之战”中指挥淡定的谢安。身世个个都了不得。如果单纯地循此逻辑，燕某人也有可以自豪的，慷慨悲壮的荆柯刺秦王，幕后的主人公正是燕国太子燕丹；顶不济，还有梁山好汉浪子燕青呢。洋洋五千年中华文明，哪个姓氏找不出几个辉煌耀眼的祖先？况且，姓氏发源之初，本来就没有几个，认祖归宗起来，哪个姓七转八转，都可以跟周文王周武王套上近乎。

　　现在，并无名气的杨明州，因为有名的山口百惠而要“扬名”了。但山口百惠是不是这么说过，还待存疑，因为我们受过许多类似的骗。有外国人说在太空上能看到长城，这个近乎无聊的问题，因为咱们的人终于上去了，才终于停止了喧嚣。有人也曾信誓旦旦地说，１９８８年，７５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会议结束时有个宣言，声称人类要在２１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头二千五百年去吸取孔子的智慧，儒家思想将是２１世纪的指导思想；还有人说，走进美国西点军校，人们首先发现校园内一尊中国士兵雷锋的半身塑像。对前者，新华社驻法国记者马为民先生后来以与会记者的身份证明，巴黎会议上“根本没有提到孔子”，所谓孔子是人类下个世纪的精神导师，“纯属凭空演绎”。方舟子先生则求证过西点军校公共关系办公室，人家答复：“在本军事学院，没有雷锋的塑像或画像。”方先生说，那是十几年前不知哪个无耻中国记者炮制出来的假新闻。

　　其实，即使山口百惠真的这样说过，津津乐道的人们也没必要如此兴奋。韩国前总统卢泰愚，一直认为自己是山东卢姓的后裔，后来到我国访问的时候，还专门到胶东半岛去寻过根。再往远看，秦始皇时的徐福率童男女泛海求仙到了日本，在中国不过是神话传说，而日本却修了徐福墓、徐福祠，若有其事。据汪向荣先生的考证，以讹传讹，把徐福的传说与日本相结合，是北宋才开始的，而且首先出现于欧阳修他们的诗词文章中，并不是正式的典籍。（《学林漫录》四集，１９９７）那么，如果祖籍问题与民族自豪感有关联的话，卢泰愚、还有整个日本人，岂不成了贱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