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丽的嘴巴流血了。
彭丽急着赶往学校参加早自习。
彭丽出门的时候，奔得很急，一脚绊住门槛，啪嗒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手上的笔记本飞的老远。
#￥%—*————，彭丽骂了一句粗口。
时钟当当的响起来了。
准时参加早自习是泡汤了，就因为这么一个跟斗倒地。
下巴颏硬撞在土灰地上，狗吃屎的趴在地上，彭丽脸上的表情更像是一坨被踩了一脚的牛粪，园扁上多些个凹凸，愤青颜色上好似出现阴影，想起了那个刻薄老师的讥讽，彭丽一坨被踩坏了的牛粪表情更难看了。
嗑破的下唇出血了，倒还不觉得怎么疼。
彭丽的浑然不觉很多。就像昨夜站在镜子前洗脸时，一只早熟的绿头苍蝇嗡嗡得绕在他沾粘着几许头皮白屑的头顶飞着，彭丽不时地抬头追随着那只可能绕昏而掉在他头顶上的苍蝇，手底下挤出了洗面奶，醮了水，搓揉着泡沫，细致地在脸上打着圈圈，一点不知道她实际上挤出的是高丽洁牙膏。
彭丽爬起，拾起了散在一旁的笔记本，继续吭哧吭哧走路，不管肿起来还带着血的唇，也不管一身肮脏的灰泥。
“小姑娘，你嘴巴皮嗑破了，肿起来啦..”一个经过的老人对着彭丽说了起来，彭丽一双空洞的眼睛，就像鱼贩子摊上不新鲜的鱼的眼睛一样，灰蒙蒙的、也没有反应；那老人见彭丽没反应，嘴巴喃喃地自顾自的走开了。
突然，彭丽从小背袋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照向自己。
彭丽遽然尖叫，尖叫的声音如同一支穿梭的飞箭透空而去，震动了云团，一阵雨簌簌而落。
下雨了。
彭丽拿着镜子杵在那儿看着。
看什么啊，要不就上学去，要不就干脆回家。
回家吧，这副狼狈样子，要是上学校去，那不给他看到才有鬼。
给他看到这副狼狈样子，不如去死算了。
彭丽那对原来如同死鱼的眼睛，有了混沌初开的光线。
彭丽决定回家了，那个讨厌老太婆的课，上不上有什么关系，可惜得是早自习是不能参加了。
彭丽再度地说出难听的话，这些话只有在彭丽一个人的时候会出现，有旁人在的时候，彭丽连最通俗的“放屁”两个字都不敢说，更别说是这句一连十二个字的脏话了。
想起早上那一个莫名其妙的跟头，哪一种狗吃屎的姿势，彭丽愤愤地啐了一口带着点血液的唾沫，彭丽又想起早上起床后右眼皮就一直抖抖的跳动着，就像隔壁那家整天整夜的恼人的马达，彭丽又想尖叫了，脸上还带着点潇潇易水的悲痛。
彭丽又开始走路，吭哧吭哧的回家了。
真是个乱了套的早晨。
乔明像头大白猪一样呼哧呼哧的爬上楼来，逼着嗓子说，彭丽，幸福死了你！彭丽一脸乌云罩顶的表情望着兴奋的乔明，劈里啪啦地，兴奋乔明手里的信件散落一地，紧张地说，彭丽，你没事吧？你的样子怎么....彭丽....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彭丽的表情更沉郁了，像是贴近地面的云层一样的凝重。
乔明，请问我的表情是...，彭丽关切地问道。
“是悲恸”
“对呀，是悲恸，地的确确是悲恸”，彭丽紧锁的眉头却松懈下来。
“可有什么事让你悲痛呢？”
“我为什么呢”
“不知道“。
彭丽从地上拾起了一封蓝色信件，很好看的蓝色。
信封上面的字迹隽永清晰而纤细，四个字“彭丽小姐”。
乔明挤眉弄眼，自顾自地说，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是一个长得好看，但是有点腼腆羞涩的男孩子，有着黑贝犬般优雅的神态。。。
乔明一厢情愿的猜测着，呆坐在一旁，原本有这悲痛神情的彭丽，突然觉得沮丧而生气了。
她痛恨眼前这只大白猪，这头大白猪的话就像是一把令人厌恶恐惧的日本尖刀砍刺入心脏深处，挑起一阵直指生命核心的疼痛。
彭丽把信件塞入口袋，不打算拆看。沮丧生气的神情骤然平静如一谭死水，了无生息。
乔明坚持这封蓝色的信件，一定是一封意义非凡的情书。
彭丽觉得那只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又在他头顶绕飞了。
彭丽无精打采的回到房里，一个转身，屁股都会碰上墙的小屋子。淡蓝色的壁纸上乱七八糟的粘贴着几张JAY的巨幅海报照片，某一缕透窗而入的阳光抚摸JAY裸露的胸膛。这是彭丽所认定的艺术。而且彭丽一心想报考一所艺术学院。
关上门，隔绝哪知嗡嗡飞绕的绿头大苍蝇和哪知呼哧呼哧的大白猪，彭丽那双因为雨滴而稍微恢复神气的眼睛，又陷入了沉沉的死白。推开窗子，窗台上那盆景像是睡在玻璃棺木里的白雪公主，等待着白马王子的到来。地板鞋犹如战死沙场的士兵，满揣资本的熟睡在地。彭丽感到泄气后一份深沉的空洞，一屁股沉甸甸的坐在窗台上，发呆式的冥想起来，一支雀鸟飞过，一坨鸟粪啪嗒一声掉落在窗台旁木上，彭丽好像受到了启示，双手伸起，懒腰抖擞，打了一个偌大的呵欠，满意地咂咂嘴笑了笑，像是个瞬间悟道的罗汉。死白的眼睛里翻起了两道波光，去他的早自习，去他的学习，学习能干啥呢，干吗跟自己花朵一样的身子还有初发的欲望作对呢？坐回了床上，放了一首JAY的东风破，唧唧哼哼得跟着，我累了，真的也该歇歇了。。。，就在快睡着的时候，彭丽伸手入口袋，掏出那封蓝色信件，那几个隽永清新纤细的字迹再度出现。
彭丽是个乖巧中带着懒散的姑娘。
他讨厌母亲总是训斥他的懒散，痛恨母亲总是在叫唤他起床时那些刻薄讥讽的唠叨。所以他搬出来，搬到离学校不远处的狭小房子里生活、学习。并且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寻欢作乐，只有在那样的时刻，他可以真正的忘记一切琐碎而令人厌恶的东西，什么人生、理想、道德、尊严、高考..去他妈的狗屎。从彭丽的弟弟出生开始，彭丽就认定了这个真理，人生来就是要受罪的，扛着悲痛或者幸福，扛着这个那个，还真没见过谁在人生路上能够独自一人走的洒脱。
彭丽时常顾影自怜。望着镜子中那张圆扁的脸蛋，苍白的就像一朵全开的山茶花，几点散在两颊上的淡淡小黄斑点，是山茶花心中的花蕊。凝望镜中人影，彭丽也会幽幽的喟叹，埋怨着那个自己偷偷喜欢很久的身影，竟然毫无知觉。天黑下来时，彭丽更觉得孤独，他需要安抚、倾诉、柔软粘腻夹杂着湿热气息的耳语，甚至一双不规矩的手。他看着窗外氤氲的月光，似乎透写着一个男孩子宽阔高大的身影，矫健挺拔的身材，和着两颗炯炯有神的眼睛，彭丽再也受不了了，就像一个终年包裹着的情绪的修女再也忍受不住激荡的情欲和那位英挺神父口中伏特加的气味。彭丽决定了，他要制造情书了。彭丽深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脑子里建构了一篇浪漫言情小说的场景，那个气宇轩昂的他，看也不看身旁的胭脂俗粉，坚定有力的跨步向自己贴近，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深情，而彭丽则是欲迎还拒、娇嗔粘腻的说，近点，在近点儿。彭丽的声音充满了表情，细小动人兼夹着从喉咙中发出的嗯哼喘息，仿佛那气宇轩昂的爱人正用着热情如火的唇瓣侵犯着彭丽没有什么曲线的颈项，彭丽不满足地说着，再近一点，我要你再近一点嘛。嘿，瞧你这傻样！
彭丽对着子虚乌有的幻想游戏上瘾了，是彭丽的精神鸦片，特别是当彭丽听到班花又有人追求的时候，抽得特别凶。
彭丽喜欢蓝色，选用那带着香气淡蓝色信笺，那晚上，彭丽写下了好多隐藏着少女欲望或者怨妇情怀的美丽句子。当文字融化了阴沉的情绪，心情得到释放，短暂的快乐如同鸦片大烟点燃者，烟雾弥漫着一种天知道的征兆；快乐的彭丽选择了一个比较优雅的姿势躺在大床上，从高处看，睡着的彭丽，很像一支煮熟了的大虾子。
彭丽睡在一点动静没有的夜里，却有着一种苍凉的恐惧，仿佛一支鬼手从窗外滚动进来，缓缓的遮掩了他，就像是黑风老怪缓缓的袭上了唐僧熟睡的袈裟。
寂静中，一声沉重的喘息仿佛穿越遥远的某处横亘而来，彭丽惯有的凄厉尖叫不见了，取代的是受伤的野兽般痛苦的咆哮间杂着低沉的呻吟，圆扁的脸蛋上悲痛的表情因为扭曲变形而带出狰狞恐怖，一双闪烁着寒星般光泽的眸子里像是点燃了一场熊熊的大火，烈焰冲天，直扑扑的向前吞噬荫绿山林。彭丽，熟睡的像支煮熟的大虾子的彭丽从床上爬起来，全身痉挛，嘴巴微张，眼睑超大，脸色铁青……如同一条脱离水缸而垂死的金鱼。彭丽的最后防线被冲破了，他的精神长城被彻底摧毁了。似乎频死的彭丽光着两只惊恐的小脚丫冲门外跑去，猝不及防、啪嗒跌倒在底，而且就保持了早上那种极其不雅观的狗吃屎的姿势，涔涔汗水流国脊背，汗珠中泛着少女鲜嫩肌肤特有的光泽，彭丽悲痛的哭了，凄婉的声音犹如冬风中抖动撕扯得带子，呜呜的透向夜的深处……
然而这充满戏剧性的夜晚之后的第一个早晨，彭丽照旧从大床上爬起，并尖叫着发现自己的嘴唇出血了，当他在浴室照镜子的时候；他浑然不知昨个夜里自己干了多么荒诞的事，依然一本正经的打理着个人卫生。
一如往常的，彭丽在6：30出门，然后仿佛每天必吃的早餐一样，他一个啪嗒跌倒在地，狗吃屎般的伏地，下巴颏抵着坚硬的地面。
彭丽爬起，继续吭哧吭哧的走路，比乔明还像一只两耳扇风的大白猪。
彭丽冲进学校时，上课钟声响了，气喘吁吁的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露出慈祥笑容的老师说，彭丽，你又迟到了。彭丽看着那好像慈祥的老师无奈的吐了吐舌头，丛书袋里翻出一本比卡拉马助夫兄弟们还厚的习题集，想起了眼皮跳动似乎真的联系着什么天灾人祸。
慈祥的老师开始叨叨念念了，就想那只早熟的嗡嗡绿头苍蝇。彭丽想起了口袋里的那封蓝色信件。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压在腿上，微眯着两眼看着它，彭丽的思绪长翅膀飞起来，在信封的左下角有一个挑动的名字，风。彭丽的脸颊绯红了，脑子里轰轰的乱，仿佛死机前，而眼前的水蓝被风浪吹动撞击石块溅起的水花似乎就在耳边细碎的飞，潮乎乎的腻人，彭丽几乎吃吃的笑起。斜后方的乔明看着彭丽着魔的神情，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封蓝色的信件…。
华灯初上，彭强，彭丽的弟弟，在一幢学生公寓里拆信，在喝了不少的酒之后。彭强心虚的看着信，自顾自地说着他只想走进少女的心房看个究竟，企图忽视利用虚拟的空间所进行的诈骗。信件拆开了，彭强舒缓的吞吐了一口气，将目光凝注在少女特别喜欢的梦幻色彩的信纸上，眼睛凝视着一行秀丽的字迹，彭强坐在那儿发起呆，好一会儿。
信上写着，可能你的年纪比我还小，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坐在你的怀里唱歌。 安。
那一夜，彭强在昏睡中似乎闻到了浓重呛鼻的焦糊味，甚至感到了从遥远天际而来的类似于夏季的闷雷的那种轰鸣。
一阵急促的脚步匆匆而来，刚好走进了彭丽初醒的小耳朵里，接着彭丽听到了预期的敲门声，急促的扣动着。彭丽痛恨这样打扰他静谧的早晨的人，没有动静的继续躺着。
乔明在门外高声嚎叫着，彭丽，xx中的学生宿舍失火了，有人说……你弟弟也在里面。
呃，彭丽漠然的应了一声。
彭丽，你怎么不尖叫啊？！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尖叫得阿，戏剧学院那些出来的演员不都是这样子表演！而彭丽怎么能那样呢，又不是真像乔明那头呼哧呼哧的大白猪，却是一只多愁善感的小鸟。彭丽微笑了，裂开樱桃红般、好像要滴血的嘴唇，拖拉着地板软鞋，蹬到卫生间，站在镜子面前，开始洗脸，这一次没有浑然不觉得把高露洁牙膏抹在脸上，如常的，他细致的打着小圈子洗拂着每一寸肌肤，顺便还上了厕所…
那只该死的早熟的嗡嗡乱飞的绿头苍蝇又来了，彭丽愤愤地骂了一句，你个老不死的！
门打开了，乔明以为自己找错门了，他夸张的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出落着如同带翼天使的彭丽，毫无衰草颜色的踪迹。
乔明继续夸张地说着，我简直要爱上你了…，就像念着琼瑶小说里的对白一样，但是我不能爱上你，因为，因为，因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彭丽无动于衷的穿过骚动混乱的人群，眼中看到的仿佛只是一群愚蠢而疯狂的猪，一种奇怪的力量支持着他蔑视眼前的混乱骚动，安静而勇敢的奔向黑烟滚滚的学生宿舍。
彭丽，你疯啦？！乔明歇斯底里的叫着。
急速前奔的彭丽忽然回头对着乔明嫣然一笑。乔明被震撼了，一阵神奇的感受如同电流般的东西刺激着他的身体，无觉中，举起了手掌在半空中摇了又摇，脑中似乎也听到了那只老不死的绿头苍蝇的嗡嗡，眼前的彭丽却已消失在浓烟滚滚中。
彭强宿舍里的简单物品所剩无几，唯一残存的是个薰黑了的铁盒子，事后转到了彭丽的手里。彭丽没有喜欢过彭强，是痛恨，甚至在夜里咒诅。是彭强让她美丽如山茶花的容颜蒙上污垢，是彭强让她如山茶花单纯的新思辨的恶毒，是彭强让那气宇轩昂的风浪不愿从某一个角落冲出，一把揽住她所有的需要。这是一个黑里八七的地方，她需要安抚、倾诉、柔情、耳语，她需要一双大手、一幅宽大厚重的胸膛，彭丽有一个强烈而热切的渴望需要那气宇轩昂来满足。
彭丽打开了那个被薰黑的铁盒子，一封蓝色的信件映入眼帘。
信封上有一行隽永清晰纤细的字迹。
彭丽沉静了，感觉两只大手抱揽住自己充满灵性的身躯，像一只小巧柔弱的鸽子安静的沉睡在某个人的怀里，一阵光明趋近，柔弱的鸽子咕咕了两声，像是婉约的曲子萦绕在有颜色的梦中，水蓝色的浪花轻轻的溅起细碎花屑，浓浓的呛鼻的焦烟味早已清洗干净。彭丽似乎有了新嫁娘的幸福，还披上了血红色喜衣.....。
那夜，彭丽的住处异常安静，就连呼哧呼哧如同大猪的乔明也没有声音了。只有那只早熟的绿头苍蝇嗡嗡的绕飞着，仿佛还听到卫生间里滴滴的流水声。
一个看起来16、7岁的男孩坐在网吧里，瞪着送信者上不亮灯的山茶花，枯坐了好久，终于在深夜三点半钟给不亮灯的山茶花留下了这样的讯息。
等了你一夜，没见你来，可能你睡着了吧！晚安，山茶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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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18 20: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