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一
符伸已经策划很久了,他的做事就像他的走棋,一贯就是有步骤的。不妨把他每天所算计的步骤列出来让天下最善于策划的专家评判一下,毕竟他对于策划也是有所耳闻的呢!
他的天真的脑袋想出的恶毒的步骤如下:
首先,必须天天跟踪她,要知道这可是最最要紧的环节,由此能叫那个人习惯成自然,起码不会对他陌生是不是?这样的想法是哪个混蛋教的,他一直捧为神明的隔壁的某也不见得用过这么土的招吧!实际上,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张南什么时间会出现在哪里,他是已经比她自己更清楚了,所以他并不用花大力气的,只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在哪里等着就是,人的生命是有轨道的么,他就是躲在轨道旁偷窥着的猫还是狐狸罢。这或许是不自觉的行为,然而屡试不爽,每次都能等到张的出现,这使他更加确信张是跟他有缘分的了,能这样自我陶醉的人实在是不多呀!当然这一步的直接后果就是引起那姓张的女人注意了又注意。符伸那半秃的头和几分孩子气的脸蛋其实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有个性,笑容也不那么迷人或者豪爽,因此也就只能说他那贼溜溜的双眼了,被这种说好听一点是含情脉脉,说不好就是色眼眯眯的眼睛看过的人很少有不注意的。女人如果连这样的直觉都没有,那就太可怕了,所有曾经历尽沧桑的女人就是为这后悔了几辈子的。
很多时候很多人很容易形成习惯,很多时候,张南也很容易习惯于某些事情,然而这一次肯定是弄错了,要不然干吗老是不太舒服呢?别人愿意看她就让他看去吧,有什么好怕的,但她从一开始就害怕着,仿佛有人说她是真的怕了,怕得不可理喻。这种害怕据说是来自某个恶心的梦境或者来自某个遥远的回忆,可惜谁也没听谁提起过。
女人是有直觉的,她的直觉就是这个看来老实,其实猥琐的男人可能给她带来损害,但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何以会对这个矮敦敦的男生心存这样的偏见。而内心深处好像有另一个她却在极力想要做某件事,这就足以成为一种煎熬。每使自己想了也会脸红的。她不能像她们宿舍的瑶姐那样,背着小包出去,首先她不缺钱花,其次她自认高贵的天性不能允许别人碰触,哪怕是一根头发。于是她冷漠的外表和激荡的内心常常不符合,言行有时也矫揉造作得使她自己都感到厌倦。
然而她这多情的种子竟会去注意陌生男子的关注,一般的女生除了沾沾自喜的虚荣,对于这种关注除了在别人面前少不得说几句神经病,暗地里把玩一番,叫那男生欲得不可,欲罢不能,她是不会付出什么的,对于爱,她其实也渴盼,等真来了却玩弄着不肯就犯。她说自然就是最大的叛逆,宁愿美女嫁怪兽,也不愿有其他的,因为除非是门当户对,大半是要仅作玩伴的,太认真往往没有好处。
她的错误是没有任何表示。所以有人在她那里感觉不到厌恶,就认为是喜欢了,因此就着手进行第二步,虽然如此,这个人还是觉得比跳油锅还难,以他那样的年龄、心态、胆量和口才,他还不足以扫清张南身边的障碍物,这“障碍物”三字其实也是他无中生有造出来的,他以为张南身边那些人就是挡箭牌、障碍物,据说不愿受异性滋扰、有冷淡倾向的女生身边就常有这样的人。其实也只有叫他这样的“色鬼”望而却步,对于伟大的人来说这其实也没什么。
这实在是妙,好比把一道香喷喷的菜加热了,香气四溢,只叫那活苍蝇盘旋不去却无法着陆,实在是痛苦徐徐。这一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看见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体会的,只有我们一心一意跟在他身边的小禅知道,小禅可是个很有天份的演员,有了笑料,天天在宿舍里表演一番,人们也就知道符伸是怎么发窘的了,在那种地方发窘大多很可爱的了,但在我们面前掩饰发窘更可爱,他信誓旦旦地声称他的明天会如何如何,可我们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两条平行线的距离要是没有改变,怎么会相交呢!
人处于困境的时候老是喜欢疑神疑鬼,符伸当然也不例外,可他就是特别,竟然怀疑自己的性格,他说自己女性话,大家就说是啊,要不然怎么如此含蓄,结果是他决定憎恨自己了,下了狠劲准备改变。世界上最挑剔的人就生活在这里,尽管他已经改变的一塌糊涂,所有的人都对他说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见了女人依旧发抖,特别在张南那种男人味十足的女人面前,更觉得是她怕他呢,还是他怕她。他的借口也就多了,其中最著名的一条就是:我以前不是如此的,真的我以前不是如此的。反反复复地说上几百遍,不厌其烦。人们也就将讥笑挂上了嘴角。可以挂嘴角的东西很多,但是只有讥笑能叫一个人看起来好些。
但讥笑他的人知道个屁,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有秘密的人。他的记忆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一直坠到他不能忍受的那一刻,他是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失去记忆的,那一刻,别提有多恐怖,随后他就被带进一座石头房里。醒来是发现自己头发已经掉光,牙齿也变软了,讲话有些结巴,更要命的是从此整夜做怪梦,每次在梦里发出灵魂深处的叫唤,都要让守在床边的双亲费上半日才能弄醒,所以即便如今已经没有这些事出现,他也有理由相信这一切使他变了。他忘记了那一年所发生的一切,如今却时不时地要触及这块另他头痛的事情,就让他怀疑自己也是好的。谁知道他狂傲的时候一口可吞下整个宇宙,自卑时却化做一粒尘埃躲在大西洋底战战惊惊。科学家说他是人格分裂的前兆,他的人们自然是不会这么说的,他们会说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这第二步本来也已没有希望,很好的一对情侣,只经过一个寒假,就已成为陌路,更何况他符伸和张南根本就不算什么呢!这也是没有办法必须承认的现实。但总算老天不亏待他的痴心,真是悲极喜来。
就在放假的前一个星期天,符伸空着脑袋到小吃店吃他整日想着的牛排,能空着脑袋吃饭的人其实也不多,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的,如果有什么可以代替女人,他一定回答是“牛排”。他的想象力是极丰富的,却想不到日思夜念的那个女人就坐在他对面。他没有任何准备,于是尴尬得立即涨红了脸,早就把无数次想讲的话忘光了,这可是很罕见的事。但是别人有理由相信他是因为外面的风太大了,把他的脸吹成如此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么说的,这样的话既可以使人吐血也可以使人大为快慰。
他憋了半天,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
“是你吗?这么巧。”
象这样的话是不经脑袋思索的,到了他的舌头又打了几分折扣,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也许只听到了一个“女”字。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报以极友好的微笑。这样的微笑就够了,足以让这男人回忆半辈子了。
符伸那天发现张南点的也是一份牛排,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巧合,没有多少意义,然而在他来说这样的意义太大了。许多年以后,每当见到牛排线面,符伸还会想起那天夜里的情形,突然象在哪里见过,心底涌起无限的幸福。同样是一份牛排,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了,就象全天下只有一个张南,他是娶不到第二个的了。这就是痛苦的原因。
符伸就象符伸那样胡思乱想着,眼前小口喝汤的女人立刻就变了样,顷刻间温柔百态,叫他怎么能不当夜失眠呢?如果世间有什么是永恒,此刻便是。他那永恒不变的偶像来到了凡间和他吃着一样的食物,小巧的嘴辰精致地蠕动着,看了它,就会使他想起仅记的梦景,一对赤裸的男女,还有两张贴嘴的热吻和夕阳彩霞构成的画面,太美了。符伸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耳朵刷地红了,这是什么道理,也不必去追究,反正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红了。
“啊!她今天晚上比什么时候都要漂亮,心爱的,我是多想张开双臂紧紧地把你抱住,说什么也不能把你放了。”如果有什么是永恒,此刻便是。要知道他直到现在还没碰过女人的手呢,除了母亲和妹妹,他的朋友就是用这点来侮辱他的。
看那女人自己也是脸儿红扑扑的,虽然没有抬头,那双潮湿的眼睛却来回移动,仿佛不把他的精魄全摄去就不罢休似的。也许她是一头狐狸精,但即便是,他也会心肝情愿的。像他这样的人通常只要有女人,叫他去死就去死。
除了开头那句“是你呀!”,他那干得用热水浸不湿的嘴唇只吐出了四句话。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叫张南了。”
“我叫符伸。”
“可不可以交个朋友。”
“你的电话是?”
而女人首先是感到惊奇,而后也回答了四句,不多也不少,刚好也是四句。
“是吗?谁告诉你的?”
“恩,看你人挺老实的。”
“跟小卓同一班吧!”
“二七五零二八四!”
符伸赶紧去付钱,很执意,结果女人红着脸让了。
这一晚,符伸简直就是未经许可从三院出来的病人,语无伦次,兴高采烈地声称“大腿”被他给泡了。忽而钻到床底,用力拉断蜘蛛网把一彩色包装盒抱了出来。谁也没想到他早把“定情信物”买来放那么久了,就像他的处男之身一样,一定等了二十三年了。
他一改小气的作风,止不住高兴,竟然跑到楼下;抱回一堆零食,放在桌上,足足叠得和五凤山一样高。除了全天下最难养的小禅,那一夜所有的人都变成了老鼠。
这一天又是农历十五,对着窗前的明月,全天下所有的光棍都睡不着了,心理失衡引起的亢奋叫那些人又是踢床板,又是掀被单,怨只怨他们从小如此禁闭,什么都学就是情感没学。
他们私下里以为自己比符伸成熟多了,然而女人喜欢幼稚和嚣张,却吓了眼不喜欢情痴呢!却不知道情痴就和白痴一样,生活在理想的国度,在女人眼里是长大的孩子,在荡妇的眼里是性障碍呢还是未发育。
符伸本来拿起笔,只能做自我介绍,如今妙笔生花,一写就是五张作业纸,害得那伟大的作家老大不舒服,扔了笔出门跳楼去了。习惯于牛饮与夜半起床的符伸自从吃牛排遇上张南那搔货,夜夜起得更勤了,他的人们很是为他担心,怕他肾虚了,而他越显精神抖擞,颇英雄如故,甚而尿后会想就佳句,摸黑趴在桌上写将来。
他未送出的礼物是潘多拉斯的魔盒,而一旦第二天送货成功,那陈年的档案也随之解密,比公布将军是被谋杀的更令人惊奇不已。铁盒里装的是竹笼子,而竹笼子里装着会叫的木鸟。料想一阵风来,那女人的床头,清脆的鸟叫便要响彻女生楼了。无人能解送鸟的意思,只是戏称神勇无比的符大哥是要叫那女人听着鸟的呻吟了。符大哥却自有一套,他那并不简单的头脑把鸟取名作“爱情鸟”,而伟大的作家却应是为他找来文绉绉的诗句,“青鸟殷勤为探看”,此“青鸟”是也。谁也不知道那个向女人的女人接过鸟时是什么心情,总之不会是腼腆,也不会是恬不知耻,应是微妙的高兴与担忧。
她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收到“公狗”衔来的礼物呢!从这一天起,对面床的玩具狗算什么,下铺的布公牛算什么,她已拥有一头鸟,一头会叫的大鸟,也是被爱着的。何其不幸,顷刻之间,变得如此高傲,看不见尾巴的母猴,可以忘记被抛弃被玩弄的女人,因之狠狠地朝笼子哈了口气,就像冬天脱下手套哈着冻僵的手,那木鸟便活了,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叫她全身的血液顷刻之间增加了两倍,简直就要烧穿学校发的四斤的棉被。
却没有人问她:“小姐,你怎么做才能甩掉那讨厌的跟屁虫呢?”
“善知识,天下最美的女子,你怎么忍心看着一个痴心汉,为你那石头般的心,冰块般的脸蛋,善变如云般的双眼痛不欲生呢!”
你的随意一笑就这样踩死一头蚂蚁,而自己全然无知,快快乐乐地回家见老爸去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2-5 18:47:4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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