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去者

芳雨

三毛


那个从撒哈拉沙漠给我们带来绵绵梦想的女人，一个不太美丽但写出了《橄榄树》交给齐豫唱的女人，为什么自戕？我在那时都无法理喻。只记得第一次知道三毛是在我中学时候，我偶然间读到她的一句话，单单是一句话，使三毛成为我精神中的启蒙者。——如果你将一切都给了别人，你就虐待了一个生灵：你自己。

对于一个群体主义的年代，和一枚鲜嫩如同红旗下的蛋，这句话向我敞开了另一种价值，一种朴素的自由主义的立场，仿佛一扇门被轻轻掀开。

但一个像墨汁奔向宣纸的生命，在那如此幼小的年龄走向毁亡，我将之称为夭折。三毛也是第一个将自杀摆在我眼下的人。后来读史铁生的书，他说：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分就是人会自杀，动物不会。因为人不单需要活着，更要活着的理由，要受难的依靠。三毛的生命是自由意志的一种极端，是对于必然性的谢绝。好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的托马斯，非如此不可吗？生的自由归根到底是死的自由，别人为我们打开的门，我们不去。三毛和托马斯的梦想是自己找到那一柄钥匙，自己开门，自己进去。正是这一点使三毛的死带着形而上的光辉，也使我对此着迷。

我相信三毛，是曾经给与整整一代人以精神暗示的人物。我相信没有三毛，我真正的青春期将会无限推迟，或提前结束。因为回头一看，只有三毛，在最适当的年代，以最浪漫的方式，向我开放了自由的美、世俗的美和女人的美。——让我无法忘怀一个暖暖的名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5-23 12:03:30编辑过]

芳雨

黄家驹


黄家驹与崔健不同。崔健的批判力量是政治性的，他回头面向一个后文革的物质社会，但他的音乐在骨子里还是田园牧歌。

而黄家驹的力量孕育在一个后现代的商业社会，他是一个现代都市文化里的精灵。与三毛一样，他给我这种清教徒国度中的少年，展露了真正世俗的精神，一种温文尔雅的中产阶级的嚎叫，一种亢奋状态下的无比颓废，以及一种纯粹来源自于消费社会的叛逆性。这种叛逆与理想跟崔健、乃至以后的张楚身上的那种精神都不一样。简单来说，一听就知道哪个是大陆，哪个是HongKong。因为香港有一种精致的商业文化的气质，和最富有世俗生活精髓的作品。如黄家驹的摇滚、王家卫的电影（你也可以把周星驰和王菲算上）。大陆近年来没有任何作品和人物，能够延续被中断了半个世纪的商业社会那种世俗的、和属于真正都市的品质。尽管有很多人在模仿张爱玲及其笔下的霞飞路，或者说自己喜欢黄家驹和王家卫。但这三个人都是绝对无法模拟的，因为你没有在灯红酒绿的上海滩或英属殖民地度过你的青春期。

我也是在最恰当的年代听见黄家驹，然后承受了他的死亡。他的意外身亡给那些歌曲抹上了浓浓的挽歌的气氛，以及莫名的愤怒。愤怒，是黄家驹的一个主题。虽然他的愤怒与我们的愤怒大相径庭，但是愤怒本身感动了我。一遍遍在夜晚倾听《大地》、《灰色轨迹》和《光辉岁月》，我始终觉得歌者的死为一个高歌猛进的年代，投下了阴影。死亡使作品饱含象征，这一点是我从其他歌者（如达明一派和太极）那里无法体会的。

那个穿着前卫、每一根手指都戴着戒指的黄家驹，却有着一张比张楚更加无辜、更加朴实的脸。他是我身在后现代的喧哗与骚动中，内心深处的一幅图腾。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5-23 12:05:12编辑过]

上香

以下是引用芳雨在2003-5-23 12:04:00的发言：
黄家驹 
黄家驹与崔健不同。崔健的批判力量是政治性的，他回头面向一个后文革的物质社会，但他的音乐在骨子里还是田园牧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5-23 12:05:12编辑过]

你把歌词全部去掉只是去听歌曲，你会发现崔健的歌的旋律性有多强，他的节奏感有多烈，他所崇尚的不是田园牧歌，他渴求的是自由，他是在呐喊，但创作的过程并不是针对政治的，他追随的是音乐，他演出服没几身，那些国外实力派的歌手比如老鹰，恐怖海峡更不在乎形式，他反假唱，他固执，歌曲中有很多关于爱情的，关键是虽然不顺畅，但总不罢休，比如“你是否还要我如果我失败”，“我现在无能，可还希望你等待”，有种北方男子汉的硬朗和大气，是种英雄而不是隐士，我认为崔健和黄家驹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哦

芳雨

海子


所有读法律出身的人，我最喜欢两个。一是卡夫卡，一是海子。

海子在一个意乱情迷的时代（1989年3月），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卧轨）自裁。但其自裁的理由却与时代的意乱情迷和惊心动魄无关。正是这一点深深打动了我。他独自走离人群，走向山海关（这里的山海关与韩东的大雁塔一样没有分毫历史文化的负担）。他躺下去，听见一个现代商业社会迟到的铁轮轰鸣，轧过田园和启蒙者的旗帜，轧过私生活和一个只有盐和水分的诗性空间。海子将自己作为牺牲，在远离号角的地方，结束了二十五岁的肉身。

有关海子的一个小故事曾令我心碎：他住在远离皇城的昌平，一天晚上去了县里的酒吧。海子对老板说，给我一杯酒，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老板这样回答：给你酒，但请你不要读诗。

在纪念海子的歌曲里，高晓松将那个时代称为“白衣飘飘的年代”。而今写出这一段往事，已恍如再生。阿尔多诺有一句名言：奥斯维辛之后，已不可能有诗。我也曾怀疑，海子这样的诗人之后，一个纸上的乌托邦是否已经终结，而我们皓首穷经的写作，不过是面向过往的复制和祭奠。

更精确地讲，海子之后，所有的诗都是挽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5-23 15:00:32编辑过]

天媛

其实每个人都渴望绝对的纯真和自由，大多数却与现实妥协了。三毛是勇敢的实践者，然而精神可敬，结局却可悲。：（（
这一点庄子做得最好。外表是道家一贯的水一样的柔顺，精神却可以无限的自由！有诗云：才子神仙，千秋李白；
      神仙才子，万古庄周！
切中！切中！

yuer

三毛其实是个现实生活逃避者，精神流浪的苦心人

神仙也非终生逍遥之躯
也堕轮回之苦

那有什么真正的自由
无论肉体或者精神

诗云、古韵都是空话，都是虚无

森非尔

这个帖子要好好看，今天刚买了一本《自杀的历史》。

天媛

以下是引用yuer在2003-5-26 2:13:00的发言： 三毛其实是个现实生活逃避者，精神流浪的苦心人 神仙也非终生逍遥之躯 也堕轮回之苦 那有什么真正的自由 无论肉体或者精神 诗云、古韵都是空话，都是虚无

三毛逃避现实,是因为她不甘心庸俗,只可惜未走通道路; 轮回和神仙有没有不得而知.但精神的自由还是有的,不过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错.如果非要勉强的描述:可能是宁静中的愉悦吧.我的体验是,这种愉悦的快感甚至超过性高潮的快感. 诗云、古韵都是空话，都是虚无?这点实难苟同.哲语诗情太多,不一一列举了. 至于虚无感,<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和萨特不能解决,不代表别人不能解决.虚无感也是一种情绪,如果真能戒除浮躁,达于静境,这种情绪自然会蒸发.

薰衣草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精神自由的最终是什么？

九月天高人浮躁
九月裡 平淡無聊
一切都好
只缺煩惱

浮躁，沒什麽不好，在某些情況下

天媛

以下是引用薰衣草在2003-5-26 12:38:00的发言：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精神自由的最终是什么？

九月天高人浮躁&nbsp;
九月裡&nbsp;平淡無聊&nbsp;
一切都好&nbsp;
只缺煩惱

浮躁，沒什麽不好，在某些情況下

有道理!呵呵～
如果内心安然,浮躁,无聊,和烦恼的情绪变得和蔼可亲,而不是为其所制.那么精神上就基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