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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周末看戏 [打印本页]

作者: 前夜与光明    时间: 2010-2-5 19:54     标题: 周末看戏

2010年,是两位俄罗斯巨匠——托尔斯泰和契诃夫——庆典年。
我去蓬蒿剧场看了童*道*名先生创作的戏剧《我*是*海*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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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前夜与光明    时间: 2010-2-5 19:55

在《我是海鸥》中,童先生将契诃夫在《海鸥》中对爱情和艺术的思考引入中国的语境。契诃夫笔下的一个人物曾说过,即使再过一百万年,人类的科学文化已经取得了极高的成就,生活依然会这样艰难,充满了神秘和幸福。的确,时光荏苒,岁月穿梭,21世纪中国的一对年轻情侣,在与《海鸥》的一段浪漫邂逅中,完成了告别青春与理想的成人典礼,用自己的沉沦为爱情和艺术的死亡殉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种生活”在召唤着他们,撕扯着他们的灵魂,将他们当作祭品奉献给了艺术的圣殿,于是在对自由的渴望中,伴随着契诃夫深沉而睿智的忧伤,两代艺术青年的不幸遭遇融进了人类的共同悲剧,化作永恒的海鸥飞翔。
这部剧的灵感来源,据童先生自己介绍,完全来自于对契诃夫的爱和契诃夫教导的“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剧中主要人物是一对青年情侣,在演艺圈打拼十余年,始终寂寂无闻。经过各种努力,两人在他们深爱的《海鸥》一剧中担任男女主演。随着排演的深入,两个演员也越来越投入,男演员(这部戏的人物都没有姓名,男主人公就叫“男演员”,女主人公就叫“女演员”,指导两位演员表演的导演一角就叫“导演”)逐渐走进了《海鸥》中的特列普列夫的绝境;而女演员则在《海鸥》中的尼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艺术的爱和投入本应让二人更加相爱,但在戏剧的高潮,当女演员欲把清白的处子之身献给男演员时,却发生了彻底的决裂,在男演员的梦里,女演员已经化作一只海鸥,越飞越远,终于彻底从视野中消失。
作者: 前夜与光明    时间: 2010-2-5 19:55

苏联作家格罗莫夫曾说过,果戈理笔下两个伊凡决不是因为琐事而争吵,同样,在这部戏中,扮演《海鸥》的两个演员的决裂也有深刻的精神原因——是两人不同的艺术和爱情定位(这样的定位直接决定了他们的生活目标)导致了最终的分道扬镳。剧中“男演员”把生活带入了演戏,甘愿在舞台上获得真正的生活。因为在现实中,人们都带着假面,扮演着环境需要的角色,把自己的内心深深埋藏起来。这是男演员无法容忍的:既然不能在生活中获得真正的自由,那就应该在艺术中还原真实的生活,尤其是扮演的这个角色已经与他血脉相融,使他无法抽身达到表演常识里的“游离”。在戏剧中生活,也就否定了现实中的生活,把物质看作死亡,却在死亡中看到了“另一种生活”。女演员虽然同意艺术与生活相近的观点,但却在经历诱惑后试图把演戏带入生活,在生活中进行一场更大规模的表演。既然社会上每个人都躲在面具之后,那么评判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就是他隐藏的巧妙,他对环境的适应程度。但生命的种子,青春的梦想,恋爱的激情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女演员的身体,在追求荣誉的过程中,罪孽与良知,背弃与坚守,妥协与反抗在她灵魂中反复厮杀,注定她始终在灵与肉的挣扎中不能自拔。由于这深刻的分歧,他们即使在做爱的时候也感受到不平等和不协调。他们的相似也是明显的:男演员由于自己的真诚与坚守,不肯与时代同流合污,和特里普列夫一样,遭到了时代的报应,就像被射杀的海鸥一般,白白地沉沦在生活的险流之中;而女演员与尼娜一样,虽然甘心“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并获得了演员的信仰,但她们的共同呼喊——“我是海鸥”——却仿佛是虚弱的海鸥的凄楚哀鸣。于是,我们在舞台上看到了四只被生活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海鸥,为自己的理想而遭到了毁灭。
作者: 前夜与光明    时间: 2010-2-5 19:57

这部现代剧对于演员和观众最大的挑战之处,在于多层戏剧时空的交错,每一层时空都推进了更深的主题,而且幕与幕之间避免转场,场景移动全凭灯光明暗转换,最大程度地利用了戏剧的假定性。戏剧的第一层是戏中戏,也就是《我是海鸥》的主人公排演的契诃夫的《海鸥》。在这一层次里,男演员希望在戏剧中体验真正的生活,从契诃夫戏剧中人物的视角来看待生活,全心全意活在了《海鸥》的主人公特里普列夫这一角色身上,既感受到了艺术的真美,同时又对那残酷的真实心存畏惧——在契诃夫的《海鸥》中,男女主人公不但分手,而且男主人公还在幕后自杀。此时的女演员也在努力挣脱现实中的羁绊,把自己的个人生活带进了表演,导演对她的点评是:她和尼娜一样,被舞台上的“这片湖水牢牢地吸引”,像一只海鸥。

第二层戏是男女演员在排戏过程中发生的,与《海鸥》相似的故事。女演员为了得到商业赞助和在电视剧中参演的机会,不得不在庸俗的商人身边周旋,忍受着粗俗与肮脏的生活的纠缠。关键的转折点是女演员在公园里碰到了一个“作家”,受到指点:生活就是演戏,就是根据环境的需要随时变更面具(这样的生活在男演员看来不啻于死亡!)。于是女演员彻底理解了尼娜的困境,接受了尼娜相同的命运——向生活妥协,以此换取超出平庸大众的荣誉和幸福。从在表演中生活到在生活中表演,或被生活扼杀,或向生活屈服,“向往着另一种生活”的人似乎只能在这两个困境中进行选择:前方,是透明的墙,无论是契诃夫的剧中人还是童道明的剧中人,都在用头去做徒劳的撞击,尽管这撞击无比地优雅而高贵。

黑格尔说过,悲剧的力量不在于这种高尚精神的化身在观众眼前毁灭,而在于极致化的真理破灭,却使得永恒的精神理念重归和谐,从而在观众心中引发神圣的净化——从亚里士多德以来人们津津乐道却莫衷一是的“卡塔西斯”。童道明先生此剧最为精采之处还在那第三层梦中戏和第四层戏外戏对现代生活思考的升华。在梦中戏的桥段,契诃夫告诉陷入迷茫和痛苦的女演员,尽管物质和精神的鸿沟无法填补,尽管生活的痛苦永世长存,但人对自由的追求,对物质和精神完善的追求却不应该停止。契诃夫的作品其实也无法告诉我们真理是什么样子的,但人对真理的追求,对光明与美好的未来的追求本身就是自由的最可贵的价值所在。

第四层是戏外戏,在该剧的结尾,扮演“男演员”的演员下场不久,后台传来一阵嘈杂声,“导演”匆匆上台,向着观众席大声呼喊,说扮演特里波列夫的男演员在后台昏倒,请求现场观众的救助。随即从观众席上走出一个医生,在后台初步诊断后宣称,男演员情况不妙,可能即将死去。由戏中戏和戏本身的类推,再加上戏外戏直接向场外的呼吁,观众的兴趣已转入到剧中两位男女主演在现实社会中的处境与遭遇上,进而推广到中国这一代的新生力量——80后,他们会不会遇到剧中演员同样的处境呢,他们会戴着面具生活还是勇敢的走自己的路呢?如果恰巧观众也是一位80后,定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和事,曾几何时,也是锋芒毕露、充满自信,但在现实的残酷打击下,又有几个人还能坚守自己的底线呢?不是一只海鸥,在天空中飞过了多少只海鸥啊,那海鸥的凄鸣在观众的耳边一直萦绕……发人深省,令人震撼。
作者: 前夜与光明    时间: 2010-2-5 19:59

现实和理想,物质和精神,感情和理性,这些无法调和的东西,给人类生活带来了无尽的矛盾和烦恼。与契诃夫一样,童道明先生也没有给出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但他在戏剧的四层结构里,以审美的方式,向演员、导演、观众正确地提出了这些问题,并用浓郁的艺术之美,唤醒人心中的善良和感动,启发人们在对美的追求,对另一种生活的追求中认识到自己的缺陷,产生为了生活的美改变生活的愿望。正如契诃夫所说:“人的一切都应该是美丽的,无论是面孔还是心灵,还是衣裳。”——美不能直接改变世界,但美是拯救世界的最完善的力量,于是海鸥之美便定格在那永恒的飞翔画面上。

《我是海鸥》这部剧是童道明先生继《塞纳河少女的面膜》之后推出的文化戏剧三部曲的第二部,真实描绘了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历程和精神困惑。在商业大潮强力冲击和社会人文理想严重缺失的时代,笔者对老人一贯秉持的“文化保守主义”表示敬意。
作者: 小布袋    时间: 2010-2-5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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