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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相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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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启统
时间:
2009-10-27 10:34
标题:
相信刀
我不想杀人.'
记得我第一次说这句话是在我师父决定传授我刀法的时候.
"为什么想到杀人?师父脸色变得冷凌.但瞬息间又涌出淡淡的笑.
"因为---"我嗫嘘着,"因为你是一个杀手!"我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但却不敢说出声.
"昨天的洗脚水你倒掉了没有?"见我嗯嗯呀呀的说不出话来,师父转换了话头.
"没有---"我的头一阵发麻.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提起这事,难道他认为我不想学他的刀法是因为我想偷懒的缘故吗?
"那么,你现在去把它端出来吧!"师父一声长笑,笑得我浑身起着鸡皮疙瘩.我磨蹭着把昨天晚上那盆洗脚水端出来,师父已经手持着刀威风凛凛的站在屋外.
"师父这是干嘛,不就是让我练刀法吗?我又没说不练,只是说不想杀人而已”.我想着,心中阵阵发毛.
"站在那儿干嘛,出来呀,把那盆水泼向我!”师父依然是满脸含笑.
"这---,”我有些犹豫不决,我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来吧,师父见我迟疑着,不禁哂然一笑.“什么也别想,尽管泼向我. ”
我再次看着师父,他摆架势,向我作了个请的姿势.
我缓缓举起那盆水,师父已把刀舞起,我把那盆水泼向师父,师父却已经把刀已舞成一片光芒..
我手中的脚盆慢慢垂落,那片光芒也霍然而逝.师父却笑吟吟的站在我面前.看着师父,我简直都不相信自已的眼睛:那么大的一盆污水泼过去竟然没沾湿到他的一片衣角. ”
看着我呆若木鸡,师父又一声长笑:“看,这就是刀法的妙用.”
我无语,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
"我不想杀人",记得我第二次说这句话是在我师父把刀传给我时.
那时师父已经病入膏盲,他用自已颤抖的手从枕头边拖到我手边.我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师父于是用他浑浊的眼光瞅了瞅我,然后再把那浑浊投入屋架.过了一会儿,师父的眼一下子泛起光泽,他用他那双枯瘦如柴的手扣住我的手背,狠狠地压在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刀上,一字一字的吐进我的耳膜:“相---信---刀---!”
我的身子震了震,要推开那双手,但是却觉得那双手异常沉重,而且渐趋冰凉,直至凝固定格.
我无奈,此时此刻我还能做什么?
我不想杀人!记得我第三次说这句话是对着一对男女。
那是在师父逝后三年,我遵循着师父对我讲述的世间礼制完成对他三年的坟墓守候,于是揣着所余有限的银子走出了那片广袤的森林,想把自我投入到一个更广袤的空间中去。略识几个字的我总以为人类是最高尚伟大的,因为他们缔造了文明,不仅可以使用语言进行交谈交流,还可以用文字来传达沟通。这不仅比那黑森森的森林里那些只知道几声狂嚎高啸的野兽们让人觉得亲近,更要比那些整日里只知道缄默着疯长的树木花草更让人神往。虽然说同师父讲话不多,虽然师父很多时候总是那么憔悴那么忧愤的样子,但是表现在师父脸上不多的笑意总让密林中深居的我感受到阳光般的温暖和灿烂。
现在师父过世了,但外面的世间还有更多的同类,我觉得我应该走近他们,更切实的去体会感受人类的文明、光辉和温暖。
师父留下的银子不多,而且三年的守墓时间里又要斋戒,不能狩猎杀生,所以过了三年我几乎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除了些许散碎的纹银和几枚铜板,我所有的财物不过几件旧衣服和一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的刀,我曾想着把这把刀随着师父一起埋葬,但是每当我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冥冥里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扣在我的手背,重重压住那把刀。
作者:
启统
时间:
2009-10-27 10:35
“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人!”这也是师父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说这些,我只能从师父同我讲述的故事中去拾缀他的一生。
师父生在江南,因为家族在当地是小姓,颇受大姓欺凌。到了师父这一代,只有了他一个男孩子。为了免受大姓欺凌,他父亲及叔伯们把他送到山里去世学功夫。十年后,师父回到故里,但家族的零落已让他触目惊心。在邻里乡亲的讲述中,他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因为他家族一大块土地,让大姓家族起了贪念,动了心思。为了保存这块祖宗传下的基业,师父的叔伯们想着与大姓家族做斗争。于是诉之官府,但自古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一场官司下来,师父的叔伯们不仅未能保存住祖宗的基业,反倒被官府罗织了许多罪名。师父的叔伯们含冤死于狱中,师父的姐妹们都四处流落。师父四处打听找寻着姐妹们,终于他在一家妓院找到了他的小妹,看着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小妹,师父愤怒的给了她一记耳光,在师父的愤怒中他的小妹跟着他走出了妓院,但第二天师父却在客栈里看到一具冰凉的身体。
“一切都已太晚,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谁还能回到过去?”师父捧起那张血书,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师父红肿着眼铁青着脸葬了他的妹妹,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找寻其他的姐妹:一切都已太晚,谁知道命运又在如何捉弄人?
师父做了杀手,我曾问过师父为什么要做杀手,师父淡淡的说:做为一个人,你首先要生存着。师父除了习过几年功夫,没有别的生存技能,而杀手可以赚到银子,可以活命。师父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我知道这是师父多年的杀手经历所养成的特性
作者:
启统
时间:
2009-10-27 10:38
我是在一个家酒楼上遇到这对男女的,当时他们正在酒楼里旁若无人的酗酒调情。我走进酒楼,迎面被一位酒保拦住:“去、去、去---没见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们来的地方吗?”
“什么地方?”我一愣“不是吃饭的地方吗?”
“去你的吧!”酒保的脸扬得老长,“是吃饭的地方,这世上吃饭的地方多着呢!瞧瞧你这副德行,还吃饭哩,吃大粪还差不多!这地方是你这样的人来的?”
“不让进去就不进去呗,你咋这样说话呢?”我感到不解。
“怎样说了?说了又怎么样?”酒保一脸强横傲慢,“看你个叫化子样的杂碎,这酒楼是你来的地方?再说了,你也不睁大眼睛瞅瞅,现在在酒楼里面喝酒的是什么人,扰了白爷的清兴,你这小命可就玩完了?”
“我不过想进来吃点饭,会扰了谁的清兴?还要我的命,至于吗?”我惶惑了。“得了,得了,我走行了吧!”
我抬起腿,刚想迈出,耳畔传来一阵轻佻的呼唤。
“小子,你过来。”
我充耳不闻,信步迈出酒楼。酒保一跃而起,再次跳到我的面前:“白爷叫过去你呢,你聋子呀!”
“我要吃饭去,”我避开酒保,昂然前行。
“给我回来。”酒保抬手抓住我的衣襟高喊,我站住:“请你放手,我要吃饭去。”
“呵呵,小子,你还蛮傲的嘛!”循着又一声轻佻的声音,我的身后飘然落下一个身影。
“好功夫,”我听见四周一阵喝彩,回过头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衫但衣衫不整的俊雅男子立在酒楼门前,手摇一把描着桃花的折扇,满面得色的轻晃着。
“卟哧”一声我笑了。
那个俊雅男子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小子,你笑什么?”
“你这人真怪,都到晚秋了还拿着一把扇子摇晃什么?”我笑着说。
“哈哈哈-----”周围人一阵狂笑,俊雅男子也哈哈大笑几声,再次表现出满面得色。
“这方圆数百里,谁人不知‘人面桃花’白爷的大名?”酒保放开抓着我的衣衫的手,媚态十足的说。
“算了,不说了,我要走了。”感到腹中饥饿,我不想继续与他们纠缠下去,更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
“都说了叫你回来,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那位白爷的脸再一次胀得通红。
“熊心豹子胆么,我真的吃过,但那都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的肚子实在很饿。”我心怀坦诚却又满腹委屈地说。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狂笑,白爷的脸却由红变紫,由紫转青。
作者:
启统
时间:
2009-10-27 10:38
“哟----,这小子还蛮俏皮的哩。你看这说话----”耳畔传来一阵嗲声嗲气的声音:“白爷你可得教训教训这小子,不然传了出去就不怕江湖朋友笑话了?”
我抬抬头,看见一个满面脂粉的俊美女子袅袅婷婷的走出来,偎进白爷的怀中。
“我不知道你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无论如何今天怎么你也得给我一个说法。”白爷沉下铁青的脸一声厉喝。“如果你不想留下你身子上的东西,那就留下你腰间的刀。”白爷说罢把眼神投向的腰间的那把刀。
“哟,我说怎么白爷今天怎么办事就磨磨蹭蹭的,敢情是怕了这刀呀!”俊美女子怪声怪气的说,“怎么说白爷你也在江湖享名多了,还真怕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成?”
“你拨刀吧,”白爷横了一眼怀中的俊美女子,一把推开,然后前跨几步逼进我。
“我不想杀人。”我下意识地说。人群一下变得静寂,四周的人都怔住了。
“小子,你真不要命了!”忽然人群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还不快向白爷道歉赔礼让白爷饶了你的这条狗命?”
我再次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是酒楼边一位补鞋的老人。白爷于是再狠狠横了补鞋老人一眼,补鞋老人于是畏惧地佝偻起来,偶尔里暗暗地用怜悯的眼光打量着我。
“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如果有言语失当的地方,敬请白爷海涵!”我在内心里感谢着补鞋老人的善意,于是就坡下驴。
“留下你的刀!否则我打折你的双腿!”白爷身子一晃,挡住我前行的路。
“好----”酒保叫一声好,鼓起了双掌,见四周无人响应,又讷讷地把双手放下在衣摆上拂拭着。
“白爷,何必这样?”我向后退了一步,白爷手中的桃花扇却呼地向我砍过来。我凝神一晃,晃过了白爷这一劈,伸出大拇指压在屈起的中指指头上,只听啵一声恰好弹在白爷的虎口上,白爷手中的桃花扇脱手而出。白爷一声狂喝,反手抄起桃花扇,按一按扇柄,有几枚桃花带着锐光向我疾射而来。我赶紧深吸一口气,把气凝于丹田。待桃花距我面门一尺左右,然后借丹田把气反弹而出。只听呼的一声,内气挟着桃花飞上路边枯黄的桃枝上。白爷弃了桃花扇,飞起右脚向我踢来,我再次晃动身子,避开白爷强劲的一踢,再次伸出大拇指压在屈起的中指指头上,啵的一声弹中白爷脚底的涌泉,趁着白爷吃痛的当儿,提脚发一份力跺在白爷左脚的脚趾上。只听白爷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我要吃饭去了,”我向地上的白爷拱拱手,斜睨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俊美女子与张着大口的酒保,昂然前行,人群于是惊慌地四散而开。
“小子,你够狠,看你能狠多久,看你能跑多远!”身后传来白爷咬牙切齿的诅咒声,我一笑。
作者:
启统
时间:
2009-10-27 10:42
很快的,我笑不出了。
因为我发现自已在四处碰壁,没有饭吃,没有客栈收留,更可怕的是没人愿意接近我。
“这人是魔鬼,”我从人们的眼神中读到了这样一条信息。我想笑,但笑不出。因为我想起了自已来到这个空间的初衷,心里面充满了悲哀。但悲哀是悲哀,饭还得吃,觉还得睡,路还得走下去。
没饭吃,我可以打鸟猎兽;没有睡觉的地方我可以大地为床天做被;没有人接近我我把他们当成森林的禽兽草木,但是没有向往与追求呢?这枯燥的日子我该如何打发?
夜色之中,有明月高照。仰卧在深秋的枯草地上,感觉到凛凛寒意。
这种寒意带我回到那个惨绝的记忆:那年秋天,也是这样的天寒地冻里,整个村落里却陷入了绝望。大灾三年了,朝廷的救济渐渐没有音讯。树皮,草根,蚯蚓,蚂蚱,观音土,能吃东西的都吃遍了,能填肚子都填尽了。最终绝望的村落把眼光投向自已身边的亲人,先是老弱病残,然后就是子女。
我那奄奄一息的父母在抱头痛哭了三日三夜后才毅然决然把我推出家门的。“你走吧,如果你不想被他人裹食在腹你就自寻生路去吧!”
生路,对于弱小的我来说在这饥肠辘辘苦难深重的村落里何处是生路?
走,趁着黑夜,走得越远越好,照顾好自已,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脑子里铭刻着父母的嘱托我走走跑跑,跑跑走走。累了,就歇歇,饿了,就随处抠一丝腐烂的草根或者就着干崩崩尘土塞在嘴巴里,然后再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少天,我遇到了一个人,看样子那是一个老人,他斜卧在坟头像是一个垂死的人。我大喜,扑上前去,把嘴巴凑近他的咽喉。当我被一巴掌打翻在地的时候我发觉我错了,而且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那是一个成年的大活人。但是我当时很累,真的很累。我想闭上眼睛,想着让自已被他人裹腹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然而我的骨子里有一种意识在呼唤我不要放弃,于是我摇晃着爬起身,再次扑向那位已经站立的成年人,当我把牙齿镶进那人的大腿时,我的头部就受到重重一击,然后就不省人事。
作者:
启统
时间:
2009-10-27 10:43
我之所以救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人,而是因为你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意识和本能。别小瞧了这种生存意识与本能,有了它,你才能在苦难中崛起,在残酷中生存。什么人性文明?那都是狗屁胡说的东西!也许它们的确存在过,但只能在我们的心中,在我们的缅怀中,而不是在我们的生活里!生活里只有一种,弱肉强食!”师父这样对我说。“活着就是硬道理,别让任何东西掣肘你!”
“只有你活着,只有你能活下去我对你的搭救才会有意义。否则,不如当年我让你被那家伙裹腹算了。”
活着,活下去!为了父母的生养,为了师父的振救!
我深深吸了口气,于是月光循着我的气息进入我的丹田,然后延伸到四肢百骸,于是有一种暖意催我入眠。
我是被一阵阵嘈杂的人唤马嘶声惊醒的,醒来才发现自已被人群与马群包围在一个百步开外的圆圈中间。
远远望去,我看见许多人在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是这个小子,他伤了白爷。”听声音像是那位酒保。
“不知那里来的野小子竟然敢在我们地头上来撒野。”我又听见熟悉而苍老的声音。
“哟,大帮主,这个小魔头可凶残着呢,白爷可是被他把脚趾踩折的。白爷可是你的人,你可得为他主持公道呀。”这种嗲声嗲气的声音也似曾在哪儿听到过。
“洪兄,帮主,小弟这次可得靠你了。”这声音虽少了份轻佻,却多了一份幸灾乐祸的成份。
“杀了他---”沉厚的声音带着一份威严与霸气。
“杀了他-----”有人跟着高呼。
“杀了他——”众人齐声高呼。
“冲呀----”
“冲呀——————”
我揉了揉眼,四周的人马已潮水般向我扑面而来。我看见领头有一个粗壮的大汉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的几匹马背上坐着白爷,酒保,和那个俊美的女子,马背的后面奔跑着那个目光闪烁补鞋老人,老人背后有短打装束的武士,有皂隶装束的人,有农夫装束的人,有兵丁装束的人。他们有擎锄的,有挥刀的,有扬锁链的,有张弓搭箭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把目光投向冲向我的这些人,领头的粗壮面色亢奋打马狂奔,白爷面带得色,酒保一脸冷酷,俊美女子杀气腾腾。补鞋老人刚接触我的目光赶紧就低下了头,他后面跟着一群被血液涨红了脸颊的人,他们鼓噪着,叫嚣着,盲目而兴味盎然向前冲着。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阵势,我不由地一阵眩晕,这时耳畔传来师父沉重的教诲:相信刀。
我心里一激棱。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对我所讲过的话:“我杀人不是为了银子,只是因为这世间有许多愚昧无知而又盲从的人,这类人在伤害他人之时还不自知,所以也就无法自制。这类人带给世间的不仅是对某个人的伤害,而是对一个族群的灾难甚至于毁灭。”
“作为一个人,你首先要生存着。”
我不禁握紧了腰间的刀。当一阵阵马蹄夹着狂风暴雨向我袭来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刀在啸叫着;当我的鼻子里钻进一种血腥味的时候,我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我再次重重地握紧了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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