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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消逝的新北京——六零年饿肚皮 [打印本页]

作者: liver411    时间: 2012-2-19 09:00     标题: 消逝的新北京——六零年饿肚皮

本帖最后由 风雨不动 于 2012-4-14 18:46 编辑


陈向阳

当年的标准说法是“三年自然灾害”,从1959年底就开始了,到1962年才开始缓解。1960年我还在幼儿园,还清楚记得有一天我们大班的孩子集中起来,院长严肃地对我们讲了一通,说国家遇到了困难,需要全国人民一起克服之类的。当时听得半懂不懂,反正知道有点不妙,而且马上就体会到了,当天晚上就改成了菜粥,不再是甜甜的白米粥。我弟弟在小班(或中班),变化不大,早上还有牛奶喝。那所幼儿园是机械工业部的,肯定受了不少照顾。

还记得,有一天阿姨们兴奋极了,说是解放军送来了好多黄羊(当年一些单位跑到青海和内蒙猎杀黄羊填肚皮),至于黄羊的味道好不好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在幼儿园总能吃饱,而且基本都是细粮(大米白面)。周末回到家里,一吃窝头真咽不下去。记得有一次,窝头里还掺了菜,奶奶还告诉我和弟弟,那两个没掺菜的窝头要留给妈妈,妈妈身体不好。我当时很大方,那就留着吧,反正掺菜不掺菜都不好吃,我还是等着回幼儿园吃馒头米饭吧。家里饭桌上还出现过一小盆柳树毛子,就是柳絮还没钻出时的那个嫩芽,拿开水一焯,加上盐和醋拌一下,当菜吃。不过也就那么一次,因为居民委员会紧急行动,到处高喊,不许捋树叶,不许折树枝,抓住就罚钱。

1961年我上了小学,饿肚皮的感觉开始了。其实,当年北京的孩子是很受照顾的,每月的粮食定量是30斤。这比一些大人的定量都高,比如机关干部和不工作的老人只有每月28斤半。工人高一些,干重体力劳动的工人每月最高定量为55斤。当然了,高级干部受的照顾更多,13级以上的干部有黄豆和肉之类的,9级以上的干部得到的更多。技术干部也有特殊待遇。当时每个月我都要替爸爸去“取烟”,拿着钱到不远的一户人家,敲门进去,递上钱,人家就给我一条烟。那位是个工程师,不抽烟,但每月有特别配给的香烟。我爸的烟瘾极大,就沾人家的光享受了那特殊待遇,还不好意思自己去。

还说饿肚子。一个月30斤粮食让现在的北京市民恐怕多数人吃不下。可那时别的都没有,肉、蛋基本见不着,油也很少(每人每月2两),菜也不多,干啃那30斤粮食。所以每次吃完饭不一会就饿了,尤其是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肚子咕咕叫。那时根本没有零食,我就到处乱翻。记得有人送给爸爸一盒方糖,就是喝咖啡放的那种糖。爸爸藏到床底下的箱子里也让我发现了。奶奶看见我老往床底下钻,就告诉了爸爸,爸爸想起了那盒糖,打开箱子一看,已经让我摸光了。

那会不少人家都有个称。每顿饭下多少米用多少面都要称一下,不然没到月底粮食就吃光了,那就得挨饿。还有的人家更进一步,家里每个人吃多少也要称一下,我家就是。记得吃面条或吃烙饼的时候,生面团都按份量分开,给每个人单烙一个饼,每个人的面条也分开下锅。这样做省得你让我、我让你,你多了他少了。而且孩子不知道让,放开了吃,大人就得少吃。一顿两顿可以,长期这样,大人可就受罪了。那几年人们普遍营养不良,许多人因此浮肿。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就常常在他们的脚脖子上按一按,看肿得厉害不厉害。

爷爷是个农民,所以一挨饿马上想到了种地。我家住百万庄,楼房,院子里有些空地,爷爷就开垦了一块。马上,又有七八户人家也开了地。我家那块地有七八米宽,十多米长。种了菜,还有麦子。其中有一种绿叶菜挺丰产,光擗叶子吃,它就不断长出新叶子来。可我很不喜欢那种菜,现在想那是因为没肉没油,干煮菜,放点盐和酱油,能好吃吗?我那时吃面条只放点酱油和醋,拒绝放那种菜做的汤。

那时家里还养了兔子,大兔子下了小兔子。我和姐姐弟弟都喜欢得不得了,常抱小兔子玩。可等小兔子长大了就开始杀了吃,有的还送了人。有一只白兔子,我们仨一再保护,坚决不许杀。可有一天我们不在的时候,大白兔还是被杀了。气得我们抗议,不吃兔子肉。弟弟最终没抵挡住香味的诱惑,可我那么馋的人居然还能到了嘴的肉不吃。

那会商店里曾出现过高价食品,比通常价格高出好多倍。像我家那种“农民脑筋”的根本舍不得买,也没多余的钱买。不过有些人家想得开,“砸锅卖铁”也要先顾嘴。还有少数有钱人,像高干、高级知识分子、高级演员之类的。而吃不起又眼馋的人免不了发牢骚。当时流行一些顺口溜,比如:“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老头儿上茅房,茅房没有高级纸,老头儿拉不出高级屎”。我们说得挺高兴,可老师听到就不让我们说了,还说那是坏蛋散布的反动话。

虽然那时常觉得肚子饿,但还没有饿到不想动,还可以又跑又叫地玩,一天有一斤粮食呢。到了1963、1964年情况就好多了,粮食定量没变,但副食品,肉、蛋、油、菜逐渐多起来,到了星期天已经可以吃顿肉菜了。当然,吃肉仍然是件大美事。王小波曾写过:他弟弟因为家里要吃肉,高兴得跑到窗口冲外面大喊:我家要吃大肉了!那种兴奋劲完全可以理解,那时盼着过年首要原因就是能放开了吃好吃的。

情况缓和以后的很长时间里,肉仍然限量供应。笔者家里七口人星期天吃一顿肉通常也就是一斤,每人吃不到几口。记得我和弟弟抢肉吃,都站着,脑袋快伸到锅里了,非把肉抢光了才肯坐下慢慢吃饭。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真吃不到一块两块。

有人看到本文会非常不屑:你那也算饿肚皮?!确实不算。1960年的大饥荒中,笔者属于当时中国受到照顾、挨饿最少的那部分人。真正挨饿的是一些地方的农民,有许多人估计,大约3千万人饿死了,按官方说法叫“非正常死亡”。与他们相比,这篇文章的题目应该改为:《六零年的幸运者》,大致反映了当时北京一般干部家庭的情况。

当时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我们孩子根本不知道饿死了那么多人。老师曾告诉我们:周总理向外国人宣布了,中国遭遇了暂时的困难,但是没有饿死一个人!我们全都相信,以为全国都和我们差不多,一个月30斤粮食,吃不饱而已。

还有几句题外话,1980年代笔者到了澳大利亚。一天说起什么,我说1960年前后中国饿死了3千万人。我的澳洲导师根本不信(全澳州才2千万人)。第二天我到图书馆找到一本刚出版的中国人口统计资料。其中有数字图表显示:1960年和1961年全国总人口一反常态地下降。还有人口年龄分布图。由于严重营养不良,从1960年到1962年,中国的出生率明显下降,造成那个年龄段的人口少于之前之后,于是在人口年龄分布图上出现一个“细腰”,通常只有大规模的战争或者大饥荒才会造成此现象。看到那几幅图,我的导师愣了,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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